這世上路天就只畏懼他老爸一個人;除了老爸,別人他都沒放進眼裡。他的槍口重新抵住被打歪了鼻子的倒黴蛋,厲聲質問:&ldo;你是不是以為只有我爸爸敢拿槍點人,我就不敢?!今天你試試小爺的槍口硬不硬!&rdo;&ldo;別,別,我說,我說……&rdo;倒黴蛋算是看透了,大的小的總之都不好惹,先躲過眼前的這條槍管子再說。小艇上的人一個接一個被路天卸掉了武器,然後照著屁股狠踹一腳,踢進了河裡。他把汽艇重新發動起來,掉轉船頭,一頭扎進通往密林深處的雅普拉大河湍流之中……鮮血一樣濃豔的霞光緩緩沒入林間,光芒被黑暗之神一寸一寸收繳。路天急匆匆地靠岸,收拾起武器,把能扛的傢伙都吭哧吭哧地扛在肩膀和腰上。河灘上果然有一隻木板集裝箱。原本用打釘機敲死的箱子蓋已經被頂開;三寸長、小指粗的幾枚鐵釘,被扭彎成猙獰的弧度。路天扒開箱子,裡邊空空如也,不見他的海雅,能找到的只有斑駁的暗紅色血跡,遍佈集裝箱內粗糙的木板,觸目驚心。&ldo;海雅,海雅!……海雅你在哪裡?&rdo;路天不停地大聲呼喚,沿著流落在河岸邊的腳印追了出去。斑斑點點的新鮮血跡,凝結在淤泥灘上的腳印裡,沾染在羊齒蕨灌木叢和堅果樹的樹幹上,指引著他一路攀上大樹。血痕稀稀落落,沿著河岸邊茂密的參天大樹,點綴在通往河港的雨林高空通行道上。那是遊輪開走的方向。海雅一定是在拼命追趕那一艘已經離開了河港、視野裡越來越遠的船。路天追逐著散落的血跡,追逐海雅的腳步,心痛如絞。奔湧而出的眼淚糊滿了眼眶,幾乎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不遠處的樹叢中冒出幾顆皮毛斑斕的頭顱。那是一群覓食的美洲山貓,尋著空氣中一絲淡漠的血腥味道,肉掌撥開枝葉,發出沙沙的輕微響動。半明半暗的光線下,透過枝葉的縫隙,路天恍然發現,樹下躺倒著一隻黢黑的人影。山貓發現了獵物,從樹叢中躍出,結群撲向目標。路天迅速卸下背上的一杆衝鋒槍,沒有時間思考和瞄準,衝著那一群肉食動物橫掃了滿滿的一梭子子彈。子彈洞穿了皮毛和四周紛亂的樹葉,野獸們嚎叫著奔逃而去。他慌手慌腳地從樹上滾落,撲向倒在地上的身影。&ldo;海雅,海雅……海雅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你別嚇我……&rdo;海雅的身體微微顫慄,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溼透。他的黑髮上沾滿了血痂,額頭和腦頂血肉模糊,流淌下來的血水甚至糊住了兩扇漂亮的睫毛。手腕和腳腕上都是一圈一圈割破了皮肉的傷痕。海雅一定是被塞進了集裝箱。可是小黑猿被劫持時,不會像小白猿那樣老實和識時務。他就不斷地用自己的頭顱和肩膀去撞箱子蓋,生生地撞彎了一圈兒鐵釘子,頂開蓋子,才從箱子裡爬出來。他的手和腳一定是被細鐵絲捆住了,為了掙斷鐵絲,被堅韌的金屬嵌進了手腕和腳踝,鮮血淋漓。路天心疼得嗚嗚哭了起來:&ldo;海雅,海雅,怎麼會這樣呢……你不要怪爸爸,都是我的錯,你罵我吧,你罵我吧……&rdo;海雅的睫毛飄散出細微的血沫,眼神疲憊而黯淡,像是即將在天際劃墜的流星。&ldo;海雅,海雅,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我,我沒有保護好你……&rdo;海雅的眼神迷茫中彌散著無助,嘴唇動了動,痴痴地低語:&ldo;路路……是不是,想要和路路在一起,就會這樣……可是,海雅,就是喜歡路路,想和路路在一起……&rdo;一對黑曜石的瞳底驀然湧出了泉水,簌簌地沿著臉頰淌落,再說不出話,就只伸出兩隻佈滿傷痕的手臂,擋住了流淚的眼,把臉深埋進泥土。路天頓時泣不成聲,哭著抱住對方的肩膀:&ldo;海雅,海雅老婆,你別這樣,別傷心……我們一分一秒都不要再分離,永遠都在一起,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rdo;他搖著對方的肩膀,希望能搖出一句話來。這時候真的很想抽自己幾個大耳刮子,再提著槍回去找那一群奉命辦事的人;把他們也用鐵絲捆成粽子,然後塞進集裝箱。叢林中陰暗潮溼的夜,淅淅瀝瀝的雨點敲打著兩個人腦頂遮蓋的芭蕉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