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胡亂按了幾個鍵,按到了手機中的&ldo;已撥電話&rdo;,只是隨意地一瞥,卻讓他愣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串號碼,還出現了若干次。路天的心跳停了好幾拍,藉著手機屏上微弱的夜視光,把那一串數字反反覆覆讀了很多遍,生怕是自己眼花。他直接撥過去那一串號碼,手機裡卻是不停息的嘟嘟聲響。這片叢林沒有發射塔,也就沒有手機訊號。這號碼應該是光頭刀疤腦那傢伙進入叢林之前,打過多次的號碼。路天徹夜未眠,目送著夜空中的星辰緩緩變換位置。圓丟丟的銀月逐漸滾落樹梢,金紅色的朝陽從遙遠的地平線嶄露頭角。海雅小流氓的嘴巴貼著他的臉頰,睡得很是香甜,時不時地淌下口水,很不要臉地就著小白猿的下巴蹭一蹭,抹一抹。清晨,路天對海雅說:&ldo;咱們要不然先別回去,沿著黑河繼續往上游走,應該能走到加勒比海沿岸的海港。我想……我想去找我爸爸,運氣好也許可以在那裡碰到他。&rdo;海雅皺了皺眉頭,只聽懂了&ldo;黑河&rdo;和&ldo;爸爸&rdo;兩個詞。不過小白猿說什麼他聽什麼,很少提出異議;只有那個&ldo;你一次我兩次&rdo;之類的房事配額,海雅從來都是拒不遵守,興致來了,就地撲倒。小黑猿聳了聳肩,整飭身上攜帶的弓弩、木箭和長矛,要和路天一起去找爸爸。他倆與巨蛋部落憨厚的土著人揮手告別。又遣回了跟隨身邊的一群馬瓦赫野人,讓它們自行回到密林深處的宿營地,不要到有人煙的地方亂跑;若再見到用兩條腿走路的陌生人,立即掉頭就跑,千萬不要為了維護領地與人類幹仗。黑河上游支流的岔口越來越多,河水也愈加清澈。雨林中盤根錯節的藤條陣逐漸稀疏,在有些地方,地表淤黑的泥土都清晰可見,像是被人和動物長久踩踏,開闢出來的野徑。越往北走,路天的心思越是不安。文明社會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吸引著他,他從心底卻偏偏生出一種同性相斥的感覺;越是接近自己所熟悉的那一片世界,這種斥力就愈加明顯,越是生出一種想要逃開的衝動。想要揪著海雅回頭,放棄前進的腳步。某一塊疑惑的陰影不斷地浸擾他的心神。路天覺得他得自己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考慮怎麼向海雅解釋。炎熱的中午,在樹蔭下休息。小黑猿仍然習慣用鮮果和紅螞蟻充飢,小白猿則爬到蟻巢樹上捉了一隻樹懶。三天吃不到肉,小白猿就很難受。樹懶這種動物捉起來真是手到擒來。它們簡直就是世界上最懶的動物,懶到死到臨頭了都不樂意逃跑,仍然以每小時時速五米的架勢,慢悠悠地在獵人眼前蠕動。據說它們一生中絕大部分時間都掛在樹上睡覺,常常在睡夢中被捕捉,被吃掉,臨死都懶得睜一下眼皮。路天現在每一次下手宰殺獵物之前,都假模假式地模仿巨蛋部落土人們的樣子,跪在傻呆呆的樹懶跟前,口中唸唸有詞:&ldo;感謝偉大而仁慈的太陽神賜予我們食物……安息吧,小樹懶,你是亞馬遜叢林裡最雄健又威猛的生靈……&rdo;唸完了詞又覺得很好笑:南瓜酋長上一次唸叨這套羅哩叭嗦的東西,是念給一頭二百斤重的雄性黑鬃野豬的!點起火堆,架起樹枝當作烤架,路天把小樹懶剝皮烤成金黃酥脆,再撒上野生的羅勒草,香氣在林間自由自在地飄蕩。吃飽喝足之後繼續趕路。路天拖著海雅的手,在林間做著飯後百步的散步運動。他已經重新做了一條椰殼圍裙,身前還斜挎著一把衝鋒槍。另一把備用的衝鋒槍讓小黑猿幫他揹著。前方的樹林子突然被拱開,一陣哼哼唧唧的異動。一大群脊背上聳立著黑色鬃鬣的野豬,足有四五十隻,衝破了灌木和藤蔓的阻擋,急吼吼衝了過來。馬瓦赫部落的黑白雙煞反應迅捷,雙雙一躍而起,踩著臘腸樹自樹冠延伸到地表的藤枝,飛快地攀上大樹。小白猿向樹下張望:&ldo;怎麼冒出來這麼多的野豬!集體出來覓食的麼?&rdo;他正琢磨著樹懶肉有些吃膩歪了,要不要獵一頭野豬嚐嚐鮮味兒,就見林子裡再次湧出一群兇吼吼的野豬,每隻豬嘴的鋒利獠牙之間,竟然都套著嚼子似的東西。豬的脊背上裹了一片麻片編織的鞍子,一群赤身露體的女子駕馭著這些豬,揮舞手中的長矛,向小白猿和小黑猿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