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看見蔬菜沙拉上點綴的碎花生和烤三文魚上擠碎塗抹的檸檬汁,他就會想起海雅,想起耐心給他剝堅果殼的小黑猿,想起小黑猿站在黑河邊的大石上,用三角叉獵捕食人魚,兩隻小壞蛋一燃篝火,歡歡樂樂地烤熱帶魚吃。路天已經很久沒穿過正經的衣服,再一次穿上輕暖的絲質睡袍,滑溜溜的綢布輕輕摩挲著面板,激起某種異樣的麻癢。一頭扎進雪白的枕頭。軟乎乎的鴨絨枕頭芯兒隔著一層薄薄布料,溫柔地撥弄他的臉蛋;舒適而有彈性的軟床讓他躺倒就捨不得起身。終於再也不用去睡樹林子裡鏤空的藤網‐‐粗糙剌人的藤條經常會在他後背和屁股上硌出一片網格形狀的斑斕圖案。只是半夜裡偶然醒來,下意識地翻身摸過去,手掌之下卻再摸不到那一具溫熱溼潤的胸膛,而是空蕩蕩的一張床褥;早晨醒來的第一眼,也再看不到嘴角淌著口水的咖啡色臉蛋。空蕩整潔的一間臥房,靜得讓人心慌。路天發覺自己開始無法控制地想念海雅。恍惚是在另一個世界曾經發生的甜美的夢境,一樁樁,一幕幕,不斷地在腦海中浮現,交織,長久地徘徊不散。美夢與現實不斷交纏,碰撞,糾結,讓他感到焦躁,坐立不安。他在心裡盤算,應該怎樣跟爸爸開口,說自己想回叢林去,找到海雅,然後把人帶出來,在文明世界裡一起生活……就算爸爸能最終同意,海雅他會樂意麼?路天自己都缺乏信心,海雅對他的感情,可以強烈到為了他放棄叢林中的一切麼?更何況,路天心裡還存著另外一個糾結,久久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他故作隨意地問他爸爸:&ldo;這麼些日子,您到底派了多少人進到亞馬遜叢林裡找我?&rdo;路鳴川靠在甲板的躺椅上,半閉著眼,略顯疲態:&ldo;從你一出事,完全失去了聯絡,咱們的船就開到了地中海和大西洋沿岸的各個港口,打聽你的下落,卻一無所獲……竟然沒有人說看見過你……&rdo;&ldo;哦,我遇上了&lso;波波羅卡&rso;,湧潮把我直接衝進了黑河。&rdo;&ldo;一開始以為你如果從海難中逃生,大約會流落在沿岸的港口。後來才想到進叢林去找……進去過幾撥人,找了很久,完全沒有音訊……&rdo;路天小心翼翼地問:&ldo;爸爸,您都僱了些什麼人?&rdo;&ldo;還能有什麼人,當然是熟悉這地方情況的當地人。外人哪進得去蛇獸遍地的亞馬遜叢林?!……在這撥把你帶出來的人之前,還有一撥,壓根兒就沒有出來,也許是被叢林給&lso;吃&rso;掉了,或者乾脆就拿著老子付的定金跑了。……你能在雨林裡撐這麼久,也就是你命大。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真是個混小子……&rdo;路鳴川用牙齒狠狠地嚼著點燃的菸捲,兩眼的紅血絲仍然沒有消褪。從極度疲憊中突然放鬆下來,身體和精神都有些不堪重負。只是短短半年多不見,路天發現他爸爸真的老了不少,額頭和眼角冒出羅網狀的新鮮皺紋,往常一貫繃得挺直的腰桿都有些塌了。他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刨根問底:&ldo;爸爸,那你……那一隊到現在都沒有回來的人,除了去找我,也是去林子裡搜尋和獵捕值錢的皮毛的?&rdo;路鳴川的眉峰輕輕動了一動,不置可否:&ldo;叢林裡有價值的動物很多。&rdo;&ldo;是你讓他們去尋找什麼動物麼?……比如,史前巨人?&rdo;&ldo;……怎麼這麼問?&rdo;路爸爸驀然看向路天:&ldo;難道你這一回在叢林裡發現了那些野人?你在哪裡看見的?&rdo;&ldo;爸爸,我記得你以前也是來過南美洲跑船的,你見過它們麼?&rdo;&ldo;我只是聽說過而已,哪就那麼容易見到一隻活的……你到底見過那些長毛野人沒有?&rdo;路天避開了路爸爸的視線,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答道:&ldo;沒有,沒見過。&rdo;&ldo;明天一早,趕緊坐飛機回家。&rdo;&ldo;我想再待兩天,爸爸。&rdo;路爸爸拿掉嘴邊的菸捲,瞪起眼睛:&ldo;還待在這地方做什麼,你還沒待夠麼?你看你現在這樣子,都快長成個小野人了,邋哩邋遢的!快回家好好陪你媽媽去!&rdo;老爸一聲吼,囂張的小白猿立刻變成一隻口吃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