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天徒勞地在水中掙扎,被魚群卷裹著衝進急流。絕望之際,腦頂上突然傳來一陣枝葉窸窣的響動。一條黑影在眼角余光中閃動,竄上一根橫在河面上空七八米高的榕樹枝條,甩下長藤。站在枝頭的海雅,胸膛裡發出淒厲的怒號,吼聲震碎水面的波光,魚群不安地攢動。路天一把接住了救命的稻草,拽住長藤躍出水面。魚群不甘心到嘴的美味就這麼逃脫,緊跟著奮力跳躍,啃咬小白猿嫩生生的皮肉,咬得路天忍不住再一次痛叫。他的哀號引來了小黑猿更加憤怒和暴躁的嗥叫。海雅一把一把用力地拽動藤條,想要將路天拉上大樹。路天卻因為極度慌亂和疼痛,手腳都不聽使喚,攀藤爬樹的技巧竟然比以往笨拙了許多,怎麼爬也爬不上去,怎麼甩也甩不脫撲上來的魚群。海雅急得大吼一聲,猛一發力,腰肢躍動,肩頭的肌肉勾勒出一道道淡青色血管,暴龍一般在肌膚之下蜿蜒。小白猿被他用力一提,吊出水面,抖落一片水花。海雅卻因為發力過猛,身子在倉促中後仰,折下了樹枝!路天在恐懼和慌亂中只覺得身子一空,全部出水,手中的藤條突然飛速向上提動,將他吊在了半空。他趕忙伸手扒住長藤,努力向上攀爬。長藤彷彿像是一條活物,又像是安裝了轆轤的井繩,拖拽著他的身體,一尺一尺地向樹上吊起。黑河水面再次攪動起浪花,魚群放過了逃脫掉的小白猿,掉轉過頭,開始朝著另一個方向圍攻。路天的眼角匆忙一瞥,忍不住大叫一聲。海雅掉進了水裡。哪裡有轆轤,哪裡有井繩,海雅是用自己的體重把路天吊了起來。倆人狼狽地掛在了老榕樹一根粗壯枝杈的兩端。海雅手裡仍然拖著長藤,奮力拽動,想要讓路天趕快平安地爬到樹上。兇猛的魚群撲向小黑猿,開始撕咬他身上的皮肉。海雅怒吼,身體在水中翻滾,想要甩脫魚群的圍攻,兩隻手臂卻仍然死命拽住藤條不鬆手。路天急得大喊:&ldo;海雅不要,海雅快跑,快跑啊!!!&rdo;可是海雅不願意跑掉,更不能鬆手。他只要一鬆手,路天就要掉回到河裡。他捨不得放棄小白猿。食人鯧對於眼前肥美的獵物絲毫沒有嘴下留情。一群食人魚完全可以在五分鐘之內幹掉一頭落水的羚牛。它們當然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在五分鐘內吃掉海雅。鮮血慢慢地洇出,漂離,揮散。黑河的河面盪漾出絲絲縷縷的血波,濃咖啡裡兌進了紅莓果漿。路天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一顆心像是纏上了鐵索,被絞得鮮血淋漓。眼淚迸出眼眶,一片模糊。迷茫水霧之中,他看到了海雅的一雙眼。生死關頭的那一刻,在掙扎中仍然殘存渴望和留戀的眼神,瞬間讓他心碎,悔不當初。想要和海雅在一起,兩個人並肩在一起。河面漂盪的都是小黑猿的血。海雅快要被食人魚吃掉了。忠誠海雅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小黑猿沿著河岸,在樹枝間穿行遊走,追逐著小白猿的獨木舟,不甘心就這樣失去心愛的路路,盼望著路路有一刻會想要回頭。路天沒有時間哭鼻子。鹹鹹的淚流進了嘴巴,顧不上擦一把,他抓緊藤條,距離大榕樹的枝杈就只有那麼幾米,這一次手腳卻無比地沉重。從來沒有爬桅杆纜繩爬得這麼慢,真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隻猴子。終於一把夠到了樹杈,他飛身竄上大樹,回頭拽住藤條:&ldo;海雅,海雅,快上來!快上來啊!!!&rdo;可是海雅已經上不來了。小黑猿抓住藤條的手指逐漸脫力,身子失去了控制,鑲嵌在眼眶中的黑色寶石,光彩一絲一絲地耗盡。路天只覺得眼前白花花閃爍波光的鱗片越聚越多。他絕望地大聲呼喊海雅的名字,淚水糊了一臉,海雅的身影卻在淋漓的水霧中逐漸暗淡,隨波消逝。黑河河道中的水又一次翻起了渦流,濃郁的河水沸騰起來,像是煮沸了的一鍋熱咖啡。方才還十分兇猛地攻擊小黑猿的食人魚群,突然開始驚恐地四散逃竄,在翻騰的河水中張開遍佈利齒的嘴巴,掙扎吸氣。一隻又一隻魚兒翻起了肚皮,耀眼的鱗光轉眼間就變成一大片白晃晃的魚肚。海雅的身子在河水中彈起,像是捱了一記重擊,失去了知覺,迅速被激流裹向下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