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將一片葉子的莖稈插進路天腳下的藤網中,整片蕉葉舒展開來,正好蓋住他的身子;又將另一片葉子橫向編織在他身體兩側的藤條中,蓋住他的頭和上身,遮擋從高處林間掉落下的雨露、枯葉和甲蟲,將整個樹網包裹得像一座棗核型的小巢穴。偷窺者靜靜地注視自己的&ldo;傑作&rdo;,撓了撓頭髮,搔了搔後臀,退後兩步左看右看,似乎感到很滿意。又湊過去嗅了嗅熟睡的路天,這才帶著一絲好奇與不捨,掉頭消失在霧氣深重的雨林中。叢林流浪兒雨林中的清晨,和煦的陽光穿透一層一層繁枝密葉,稀稀疏疏地灑落在路天的肩頭,難得的一絲溫暖,搔動著他的額頭,脖頸。昨夜被打擊得支離破碎的信心,這時又重新在小路少爺的胸中翹首昂頭。熱帶雨林的植被分成了很多層,幾十米高的參天大喬木,傘型的巨大樹冠遮天蔽日。巨傘之下是各種藤蔓和寄生植物,貪婪地吸取大樹的養分,經年累月地附生吸血,甚至可以將高大的樹木一點一點絞殺,蠶食致死。再往下層羅列的,就是各類喜陰喜溼的蕨類與灌木,卷柏,羊齒莧,附生鳳梨,張開一層密密織織的綠網,附著在溼潤的土地上。赤道上空炙烈火熱的太陽,經過這一層又一層的過濾,最終落到地表,光芒已是所剩無幾,甚至不能夠烤乾小海盜身上那一套溼乎乎粘連在面板上的迷彩服。可是他也不能冒然將衣服脫掉,脫掉衣服就意味著被林間密集飛舞的各種蚊子和甲蟲迅速包圍吞噬。路天一向自認為身材不錯,一米八冒尖兒的標準高度,略顯瘦削卻身手靈活。此時孤身遊蕩在雨林中,自己的高度竟然還不如路邊隨便哪一棵羊齒厥,腰肢粗細甚至比不上老榕樹的一條垂直氣根,棕櫚樹的一條纏藤。熱帶的動物與植物,似乎永遠比往常自家門口見到的那些,要碩大很多倍。林子裡猛然撞見一頭雄壯的&ldo;野豬&rdo;,戰戰兢兢一瞧,不過是一隻食蟻獸。腳底下不提防地踩到幾隻肥肥的&ldo;老鼠&rdo;,定睛一看,竟然就是食蟻獸正待尋找的那一坨螞蟻!路天又渴又餓,走得跌跌撞撞。他現在急需淡水和食物。迷彩服緊貼著前胸的幾排肋骨,那幾排肋骨現在緊貼著後脊樑!依著印象中的路線,他回到了昨夜死裡逃生的那條大河河畔。眼前的景象卻比昨晚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森蚺與凱門鱷的兩具屍體早已不復存在,橫在沼澤中的是巨大的兩坨骨架。十幾米長白森森的一具蛇骨,放到自然博物館中,絕對是上等的標本;而那一頭凱門鱷大約是肉質不夠鮮美肥嫩,盔甲似的皴皮太過粗糙,因此還剩下不少。一群各種各樣的食肉雕、食肉小獸、食肉甲蟲和食肉兩棲類正圍聚在水塘邊,享用這頓美味的早餐。路天胃裡作嘔,食慾頓時煙消雲散,倒退著撤離了河塘。他也不準備再去那條河裡取水。河水實在太髒,一眼望去,分明是一條&ldo;黑河&rdo;。水質黢黑醇厚,捧在手心裡竟然都是沉甸甸的,充滿了浮游生物和腐爛植被。路天簡直寧願渴死也不要喝這條河的水。&ldo;水鑽石號&rdo;遊艇的艙中有一臺小冰箱,裡邊貯存著小路少爺最喜愛的飲料。這傢伙只喝芬蘭運來的一個牌子的高山礦泉水,每次都要冰鎮後再泡一片檸檬,甘甜,微酸,從喉嚨一直順暢到脾胃。路天仰望四周的參天大樹,轉了轉眼珠,抬腿躍上一棵巨型無花果樹的板根,抓住樹間的藤條。當然,這次手抓藤條之前,全身上下的每一隻毛孔都幫忙仔細看過,這一根的確是藤條,不是蟒蛇。雙腿一縱,攀上長藤,一隻腳丫靈巧地勾住藤蔓一踩,固定住身體,這樣一抻再一踩,三下兩下就爬到長藤頂端。小海盜爬長藤,如同走自家別墅裡的旋轉樓梯那樣輕車熟路。從小長在船上,爬桅杆和纜繩就是船員水手們平日裡賭馬取樂、賺銀幣買啤酒的傳統娛樂專案。攀上無花果樹的枝頭,失望地發現枝杈間一片青蔥,現在根本就不是採摘果實的季節。不過他很快發現了更好的去處。他踩在枝椏上努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伸手夠到隔壁一大棵油亮碧綠的芭蕉樹。雨林的溼氣在夜晚遇冷凝結,碩大平展的蕉葉上,滾動著大顆大顆晶瑩的露水,藍水晶一般清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