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蚺惡鬥凱門鱷的巨大聲響,驚走了河水中的皮拉魯庫魚,驚飛了枝椏間的雙角犀鳥,也驚動了林間一雙警醒的眼,兩隻靈動的耳。黢黑不見五指的密林中,一隻四肢著地的獸影,腳掌悄無聲息地在林間藤條上漫步,身軀靈巧地攀上高枝,長臂猿猴一般,單掌掛在木棉樹頂,遠遠眺望蚺與鱷在水中翻騰。&ldo;猿猴&rdo;的一雙眼像黑夜中燁燁流彩的寶石,兩道銳利視線最終緩緩地落在躲到灌木叢中瘋狂發抖的小海盜身上。那究竟是什麼?一隻黑髮白猿?竟然有白色的猿……夜訪的偷窺者小海盜徑自在羊齒蕨灌木叢中驚懼發抖。巨大的厥葉伸出密密麻麻的觸角,撩撥著他的臉頰,很癢,很溼,很麻。可是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呵氣、驚喘、尖叫、哈欠、放屁之類的各種聲響,都會驚動陷入惡鬥的巨蚺與大鱷。森蚺的龐大軀體就橫在面前不遠處,身體裡胃的部位腫脹得如同懷胎八個月的孕婦,內裡竟然還在微微地蠕動。路天簡直無法想象,那樣一顆窄小的頭顱,一具修長的脖頸,是怎樣伸縮擴張到吞噬掉整條凱門鱷的。腦海中瞬間掠過某個畫面,凱門鱷的落魄身影換成了自己,那一條尚自耷拉在蛇嘴外的鱷魚尾巴分明就是自己的一雙腳丫……路天少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平生頭一遭感到如此地恐懼!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哆嗦很久,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就發生在眼前。森蚺突然抽搐,身軀蜷縮,在沼澤地上痛苦地滾動起來,泥水四濺。鼓脹成氣球狀的胃部劇烈蠕動,蛇嘴痙攣式抽縮,似乎想要將胃裡的肉球吐出來。巨蛇胃中的凱門鱷分明是在做瀕死之前最後的掙扎!路天眼瞧著大蛇的鞭尾痛苦地拍擊水面,腹部一陣陣地鼓凸滾動,終於,一股蛇血噴射出來,斑斑點點,染紅了四周羊齒厥的巨大葉片。森蚺的肚子裂開了。垂死頑抗的凱門鱷,用兩隻利爪抓破了巨蛇的胃。一陣血雨腥風式的撕纏和滾動,沼澤變成一口泥潭,泥水塗滿大榕樹的氣根林,隨著兩隻巨獸的逐漸癱軟,密林再一次恢復了死寂。只剩下驚恐萬狀的一隻小海盜,與橫在他眼前的兩具龐大屍身作伴。十五米長的森蚺,皮開肚破,血流如注,癱死在水面。凱門鱷的半條身軀從它破裂的肚子裡橫著伸出,尖利的四爪仍然做出掙扎的動作,只是在大蛇肚子裡熬了太久,已經窒息身亡……轉瞬之間,路天的兩隻死敵,經歷一場惡鬥,雙雙在眼前斃命。少年船王在自己的人生經歷中,從未感覺如此地落魄,沮喪,從內心的最深處感到恐懼和無助。幽深靜謐的亞馬遜雨林,收繳和吞噬起鮮活跳動的生命,竟然是這樣輕而易舉。在兩頭龐然巨獸面前,自己渺小得如同老榕樹上碌碌無為的紅螞蟻,羊齒厥上食露小憩的花斑鳳蝶。巨蚺和大鱷根本就沒有看上他,完全不屑於拿這塊小肉渣填充牙縫。就在兩個小時之前,太陽尚未落山時,路天還是那個手持獵刀,踩著鱷魚的屍首,洋洋自得地欣賞戰利品的小海盜。半天之前,臥在&ldo;水麒麟號&rdo;的甲板上,路天架著&ldo;巴雷特&rdo;,十分囂張地將&ldo;黑天鵝&rdo;的艙板打成了篩子,打到對方的油箱爆炸,海水開鍋沸騰。而七天之前,少年船王那時正悠閒愜意地在巴拿馬海港中徜徉,享用著加勒比海上的熱帶風情,白沙椰林,碧海藍天。坐在自己新買的&ldo;水鑽石號&rdo;遊艇上,翹起二郎腿,品嚐朗姆雞尾酒;對著穿抹胸和長筒裙的漂亮美洲姑娘吹一聲口哨,姑娘就笑眯眯地貼上身來,用豐腴的胸圍討好似的磨蹭他的手臂。路天活動了活動僵硬的手腳,慢慢地爬上陸地。密林中黑漆漆一片,如此低劣的能見度,恐怕與野獸腦門貼著腦門,鼻尖碰著鼻尖,都看不見對方的身形。小海盜在藤蔓纏繞、密不透風的老榕樹旁胡亂撿了一塊稍微乾燥的地方,坐下來察看自己的救命&ldo;寶囊&rdo;。如今身邊就只剩下了腰間一根牛皮帶上繫著的傢伙,其餘的所有財產,都已經在海嘯和潮湧中被洗劫得一乾二淨。路天很懊悔,自己今天早上起床之時,怎麼沒有隨身多系幾條皮帶,多裝一些傢伙!皮套子裡裝著那把hk45自動手槍,最新的迷你精英版,如今這玩意兒看起來小得簡直令人慾哭無淚。槍膛裡裝的,連同身上揣得備用彈匣,一共也就只有三十多發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