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晗傍晚聯絡小房先生,這人竟然隨叫就到,就在他長安街的公寓樓下盤腿一坐,等他。這位爺也不修飭邊幅,花壇旁邊一坐一靠,身邊再擺個破舊帆布大包,就差面前再擱個破碗。楚晗一照面,埋怨對方的心思立刻就散了。他相信房三兒一定也對沈公子的意外心懷內疚,只是這個人也很要面子的。楚晗十幾個小時沒合過眼。他一向對身邊人心思很重。沈承鶴認識他二十多年,並不真正瞭解他為人。楚晗心不是空的。這朵小白菊花兒只是比較矜持,越是對身邊人有溫存體貼的心思,越是羞於表露。楚晗讓房三爺陪他走一趟府學衚衕。楚晗說,你還記得有&ldo;府學衚衕小學&rdo;這麼個地方吧,跟你很有淵源,我不信你不記得了。房三兒答應著,可還是那麼一副&ldo;你反正打不過我老子暫時不想講實話&rdo;的德性。楚晗有時候覺著這人怎麼哪處這麼招人恨!冥冥中第六感讓他認為,一切意外事故與這間學府背後總有說不清的關聯羈絆。換句話說,一定與房小千歲有關。這學校不是一間普普通通小學,七百年前就有了,一直坐落在這條衚衕裡,而且距離北新橋海眼還真不遠。這所學府是在洪武元年朱元璋建立大明朝時候開學授業,明清兩朝皆是京畿官辦學府所在地,歷經兩朝不衰,屹立民國亂世未倒。解放後,這地方就成為赫赫有名的&ldo;京城第一學&rdo;。若論校史的悠久,北大清華都只能給這間小學校提鞋。這條衚衕隔壁的南北兩條衚衕,早就拆掉開發成洋人酒吧街,石獅子都換成現代派西洋裸奔雕塑了。唯獨這條府學衚衕沒人敢拆。據說前院有一排明清七八個皇帝所立的御筆石碑,門口倆大白獅子還是鎮坊驅鬼的,所以沒人敢擅動,怕壞了東城這一片的風水。學校佔地面積不小,看起來比城裡一般中學都大,因為名氣響,每年國家和市政投入也大,教學樓操場禮堂科技館各種硬體設施都是一流,山石草坪美得像公園。房三兒看起來不熟悉環境,漫無目的跟著楚珣轉悠。夜色再降,他倆走著,背後遠處有腳步聲,&ldo;噯!前邊兩個人你們誰啊!……幹什麼的!!&rdo;倆人噌得拔腳就溜,跑路一個比一個利索。後面人還真的狂追他們,估摸是個校園保安,四十多歲大叔,忒認真負責。操場附近空間開闊,沒處躲藏,楚晗與房三兒眼神一對不謀而合,拔腳躥入樓道,隱入一團黑影……他們進的是一座很有年頭的樓,肯定不是上世紀改革開放以後產物。一看那扶手的木頭厚度、房頂大梁楔合的方式與強度、用料做工的講究,就不是後現代派的豆腐渣工程。樓梯板吱吱呀呀一踩就響,木料像有彈性,彈撥著腳心,有種說不出的靈氣。板子木料深深嵌滿歲月的痕跡,卻仍然結實。這什麼木頭?質量不錯啊。楚晗然後就發覺自己腳步太響了,自己都無法忍。更沒法忍的是,他旁邊那位爺,步伐靈秀,走路悄然沒聲兒!楚晗的好勝心和尊嚴感一下子就被擊倒,本來就黑咕隆咚的,滿樓道就聽見他一個人製造出的吱吱呀呀噪聲,綿延不斷,一浪高過一浪,夜深人靜愈發明顯。房三兒也低頭看他腳,嘴角一聳,分明想說:你不能輕點兒啊?你不會走凌波微步麼?楚晗回他一個鬱悶的眼神:我有腳,你有什麼,咱倆能比嗎?倆人在樓梯轉角歇口氣。黑黢黢的陰影裡,四目靜靜相對,偶爾享受安寧平靜。楚晗突然問:&ldo;&lso;水上漂&rso;,有什麼東西,是你有而我沒有的?&rdo;楚晗問完自己也約莫知道答案。他不自覺地從房三爺脖頸向下溜到胸口,越過腰身,再一路往下……他麻利兒按住這人肩膀,想把人調過臉去。房三兒掙開肩膀:&ldo;看什麼啊?我好看?&rdo;楚晗用很正直的語氣道:&ldo;我看看你哪兒長了什麼我沒有的,麻煩你轉過去。&rdo;房三爺臉上一閃而過很不樂意的彆扭氣。即便是黑暗中,楚晗也絕對看出這人不好意思了!平生頭一回他發現瞭如此有趣的事,一向不拘小節臉皮挺厚而且相當自戀的房千歲,也有侷促怯場轉不開磨的情況。他越想讓對方轉過去,小房先生越是用後背緊抵著牆,搞得好像楚晗要怎麼樣他。楚晗笑出來:&ldo;怎麼的了?我沒別的意思。&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