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總管憋了一肚子火,卻又沒處與人喊冤,於是就更加覺得冤屈。下半身疼得針扎一般,下不了炕走不動路,只得與讓他恨得牙根癢癢的小壞蛋同塌而臥,咬牙挺過半宿翻來覆去的折騰,終於也慢慢迷瞪過去。丹吉措從枕頭裡拔出臉來,口角還銜著一溜銀絲口水。他迷迷糊糊地抹掉口水,卻抹不掉房裡一股濃重撲鼻的酒氣。頭昏昏沉沉的,就只記得昨晚在祖母屋的除夕家宴上,自己大約是喝高了,隨後就被兩隻大手掌像拎小雞一樣拎了出去。再然後,就不太記得。他男人裸著上身,側臥在他身旁,肌肉繃得像一尊雕塑,一動不動地睡著。丹吉措掀開被子一瞧,自己身上一絲不掛,給剝得很乾淨,頓時心裡又忐忑了。這一宿估摸是與某人同床歡樂過了,這樣明目張膽留宿在此處,難免要被旁人疑心。他伸過手臂,溫存地攬上枕邊人的肩膀,嘴唇揍上去將人一寸一寸地吻醒:&ldo;喂,壞人,你還睡著?該醒醒了,晌午了,天都大亮了呢!&rdo;大總管動彈了一下:&ldo;嗯……&rdo;&ldo;那我現在怎樣出去呢?會不會被人看到呢?……是你先出去,還是我先出去,咱倆不要一起出去的吧……&rdo;阿巴旺吉這才一醒過來,鋼錐刺骨的疼又移上了身,額頭洇出汗來。鬱悶得簡直懶得瞧丹吉措一眼,低聲哼道:&ldo;你穿好衣服出去,去給老子打一桶井水來,要冷的,越冷的水越好……莫要驚動了旁人。&rdo;&ldo;嗯?要打冷水做什麼?你若是想洗澡,我去灶房裡給你燒些熱水好麼……&rdo;&ldo;老子要冷水!讓你去拿就去拿,哪來那麼多廢話。&rdo;丹吉措被野犛牛的臉色嚇著了,那冷冰冰掛著霜的一張臉沒有一絲暖和氣兒。他匆忙穿好衣服,急匆匆去院牆邊打了一桶井水。高原之地的數九寒天,要涼水還不容易,那水涼得鑽心,涼得乍手。他就著水洗了一把臉,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今兒個是大年初一,按照永寧壩子裡多年流傳的過年舊俗,初一的清晨,家家戶戶的女主人都要帶著小伢子們出門&ldo;爭頭水&rdo;!因此大總管的兩個妹妹早早就起了床,天還沒亮就梳洗乾淨,穿上節日的盛裝,頭上七纏八繞的一串串瑪瑙紅珠,將青布包頭都壓綴了下來。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全寨子的婦女們傾巢而出,爭先恐後地衝向村外湖畔的溪水邊,去爭那一桶&ldo;頭水&rdo;。誰家的女人起得最早,爭到了頭水,就寓意著這家人在新的一年裡財源茂盛,人丁興旺。爭頭水的人已經從溪邊溜溜達達地回來了。一家人在母屋前忙碌,準備飯食和祭品,要用爭來的頭水祭鍋莊,跪拜祖先和家中的長輩。老阿依站在屋門口抻了抻腰,瞧見丹吉措提著水桶的身影,笑呵呵地說:&ldo;小仙鶴,昨晚醉得厲害不?呵呵,叫那貨趕快出來,都日上三竿難道還在睡?全家一起祭鍋莊嘍!&rdo;&ldo;哦。&rdo;丹吉措匆匆點頭。達娃的臉被冬日的涼風吹得紅彤彤的,瞧見丹吉措,欲言又止,皺了皺眉,還是跑過來問道:&ldo;丹吉措,我阿烏呢?&rdo;&ldo;屋裡睡著。&rdo;&ldo;怎麼這麼晚還不起呢?他平日裡起得最早的!&rdo;&ldo;呃……可能是昨天干活兒累著了吧。&rdo;達娃拔腳就要去偏屋裡瞧,卻被老婆婆喝住:&ldo;妹伢子回來!幫老婆子擺案子祭鍋莊嘍!&rdo;老阿依笑得很是大方暢快,皺巴巴的眼皮下裹著一雙亮亮的眼珠,倒是讓丹吉措心虛臉紅起來,覺得他阿依一定已經知曉二人昨晚一張床上過夜,且竟然在一家人眼皮底下賴床賴到晌午,還不滾出房門!阿巴旺吉從炕上強撐起身,用浸透冷水的溼布輕輕揉搓自己的傷處,一邊揉一邊吸氣。丹吉措傻呆呆地瞧著,這是怎麼了呢,難道昨晚親熱時動作太大了,把那樣彪悍的一杆槍給弄折了嗎?&ldo;唔,我看看,怎麼了呢?很疼的麼?&rdo;&ldo;忍一忍就好。&rdo;&ldo;那要不要請個郎中來看看呢?&rdo;&ldo;請啥郎中,這地方是能給郎中看的?還是請個神婆來看?!全寨子的人都會知道老子被人給廢了!&rdo;&ldo;唔……&rdo;丹吉措被大總管噴得嚇了回去,手足無措。難不成是昨晚上自己&ldo;吃&rdo;得不小心,給咬了一口?真是醉得太厲害了,發生了什麼全部都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