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唉,我說公子,咱倆好不容易逃出來的,你確定你是當真想要再回去?!&rdo;&ldo;我不能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看著……&rdo;丹吉措拿一根顫抖的手指指著雲頂寨的方向,突然大喊出聲:&ldo;我得去找他!我要看看他是不是出事了,會不會被埋了呢?!怎麼辦,怎麼辦呢,怎麼辦……他是不是還活著呢?!!!&rdo;扎西無可奈何地揮揮手,說道:&ldo;公子,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呀,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你分明就是離不開他唄,回去吧,趕快回去找他,以後你若是再拉著我陪你逃跑什麼的,我堅決不跑了!!!&rdo;丹吉措已經沒有心思計較小侍衛的揶揄和抱怨。他拼命向山下跑去,那奮不顧身撲下山去的樣子不像是跑路卻像是要跳崖。來時的那一條山路已經被震得七扭八歪,一條散掉了骨架的百足蟲似的,歪歪扭扭地趴在山樑上,到處都是坍塌掉的陷坑和懸崖。他就只一門心思地拼命奔跑,腳上的布鞋跑掉了一隻,糙利的碎石塊硌在腳底,已經渾然不覺疼痛。雲頂寨入口那一道大牌坊似的木頭門被震塌了,像是野犛牛的一架巨大屍骨,橫臥在山道上,觸目驚心。青石板鋪成的進村的道路,如同被打碎的一堆青花瓷片。破碎的石板零零散散地拋在路旁,幾乎看不出原先的路徑。從睡夢中被震醒的村民們,掙扎著從坍塌的房屋裡爬出來。有人點起了火把,照亮災難的暗夜。受傷的人坐在路旁,捂住汩汩冒血的腦瓢。沒有受傷的人互相招呼起來,跑上廢墟,尋找被掩埋的家人。有人從墟堆裡伸出手來求救,隔著重重疊疊的障礙,嚶嚶哭泣。丹吉措不忍就這樣拔腳匆匆而過,終於還是停下腳步,爬上廢墟。他與扎西一齊用力地挪動橫散在眼前的狼藉,從外往裡挖出一塊小小的空隙,幫著那一家困在木料堆下的人一個個爬了出來。他從自己身上扯下一塊又一塊布條,給手臂和腿腳砸破流血的人包紮起傷口。一條上好的長袍很快就給扯成了短袍,短袍又扯成小褂,最後乾脆脫掉,連同自己那一條繡花腰帶,全都做了止血繃帶。而扎西的袍子整個給扒了下來,給那家子的小男伢裹了襁褓。不遠處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嚎。一家人圍起著一具已經沒有了活氣兒的身子,失聲慟哭。身旁的老婆婆一把拽住丹吉措的手臂哭道:&ldo;嗚嗚嗚嗚,怎麼辦啊,怎麼辦吶……房子塌了……嗚嗚嗚!&rdo;她的兒子正在廢墟的縫隙裡挖來挖去,尋覓完整成形的家居物事,扽出來一口鐵鍋,又扒出來一隻鋤頭,這時隨口答道:&ldo;阿咪,你莫急,莫慌,阿匹會帶人來救咱們的!&rdo;阿匹……&ldo;嗯,婆婆你不要著急,他會,他會來的,一定會的……我去看看他在幹什麼呢,他為什麼還不來呢?!&rdo;丹吉措急匆匆地說了幾句寬慰老婆婆的話,心裡牽掛和焦急,踩著被震得龜裂開來的山路,一路往記憶裡最熟悉的那一棟院壩摸去。阿巴旺吉是在木楞房初始晃動的第一波就被驚醒。木屋地板受了大地搖動的震撼,震波沿著木板床的床腳傳遞到床板。床板撞上他一側的臉頰,咣噹一聲,一下子就將他晃悠醒了。大總管平日裡睡覺,腦袋是從來不枕枕頭的。枕頭就是個擺設,或是心思活動時,抱在懷裡意淫某小俊人兒的物件。跑馬幫的人常年在野外露宿,養成了習慣,即使是打個瞌睡,都要將一側的臉緊貼上地面,在睡夢裡仍然要用一隻耳朵聽音,時刻警醒。幾百米以外來了一匹馬,都可以迅速辨認出蹄聲的位置和方向。阿巴旺吉一個側翻,從床上滾了下來,他的脊背才一沾地板,床鋪一側的木楞牆就七哩喀嚓地塌掉了!憨實的圓木經不住上下左右的顛簸和搖晃,&ldo;轟隆隆&rdo;滾落下來。房頂一角的大梁沒有了支撐,斜著掛了下來,一頭杵在木頭堆上,另一頭仍然搭住另一半的屋頂。房子塌掉了一半,崩坍的牆壁掩埋掉了男人原先睡著的那張床。阿巴旺吉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地震了。他孃的,怎的又地震了!這永寧壩子的位置正好落在橫斷山區邊沿的一條地震帶上。從中甸至麗江再到大理這一條線上,過往許多年裡就曾經大震小震不斷,因此地震這檔子事在雲貴高原上實屬稀鬆平常的災禍,當地人早已司空見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