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匪隊伍裡已經舉起了長槍,黑洞洞的一排槍口循令待發,大戰來臨之前的片刻喘息。大總管緩緩端起了手中的長槍。雙方的人馬誰也不相讓,眼看著這就要交起火來,損失不知幾何。偏巧就在這時,山路一旁高聳的坡崖上嘰哩咕嚕一陣亂響。馬匹驚得迅速後撤,以為遇上了山體崩塌。從糾結附生的灌木叢裡,稀裡糊塗地滾出來兩隻狼狽的身軀,從山坡頂一直滾倒在石板路上,&ldo;唉呦&rdo;,&ldo;噗哧&rdo;,不偏不倚地跌在兩隊人馬之間拉鋸相隔的那一塊空地上。小侍衛腿腳利落,就地一滾,迅速爬起身來,一把扶住丹吉措:&ldo;公子快起來,快,這就快到葫蘆橋了!&rdo;丹吉措抖落掉一腦袋亂糟糟的草葉子,長袍都快要被荊棘叢撕扯成布條條,挽住扎西的胳膊,起身繼續跑路。&ldo;丹東!&rdo;&ldo;丹吉措!&rdo;兩支隊伍的馬首齊齊發出訝異的低喊。兩個沾了一身草屑和泥土的倒黴蛋,被火把的光亮驚得猛一抬頭。丹吉措一眼就瞧見了胡三炮。這傢伙那一頂亮閃閃的光頭,黑夜之中簡直就像一枚大號的銅鏡子,能照得出自己此時一臉驚慌無助的落魄表情。他奮力從地上提起摔疼的兩條腿,掉頭想跑,抬眼一瞧,卻正正地對上了阿巴旺吉塗滿了驚詫的臉膛!山坡上的石塊簌簌地滾落。丹吉措闔上眼,倒抽了一口氣,一顆心也快要隨著滾落到崖底。他憶起三個月前在亂葬崗上的遭遇,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吊起來挨槍子兒,嚇得魂飛魄散,肝腸寸斷。就是因為眼前這兩個男人。逃不掉了,這一回又完蛋了。企圖逃出永寧壩子的路上,竟然又撞上了這倆人。他既不想碰見那馬匪頭子,更不想撞見阿巴旺吉,尤其不想同時與這兩個人遭遇個正著。這倆男人就沒一個是善茬,恐怕哪一個都不會對自己手下留情。胡三炮的兩隻豹眼死死盯著丹吉措的臉,兩顆眼珠在火光中閃爍出驚喜,整張臉都變得亮堂起來。沒想到自己折騰了大半宿想要尋的俏人兒,竟然從天上掉了下來,突然現身眼前,得來全不費功夫。他躍馬上前幾步,急切地從馬上伸出右手,呼喚道:&ldo;丹東,來,快上馬來!&rdo;馬匪頭子一雙黑漆漆的眸子裡填滿了久別重逢的興奮、歡躍和無所顧忌,渾身蒸騰出熱辣的汗水。丹吉措憶起上一回在亂葬崖,這人瞧見自己時,也是這樣一副激動到兩眼放出金光的神情;肥豬見著了食槽似的,打著拱就要竄上來的架勢。丹吉措呆呆地問:&ldo;你這是做什麼呢?&rdo;胡三炮的手掌伸過來,喊道:&ldo;上馬,俺這就帶你走,離開永寧!&rdo;&ldo;你帶我離開永寧?&rdo;&ldo;是啊!離開這裡,跟俺在一處!&rdo;離開永寧……離開這裡。丹吉措恍恍然地向前邁了一步,不由自主地就想要搭上胡三炮的手。他真的很想離開這裡。&ldo;丹吉措你回來!!!&rdo;熟悉的聲音,一道劃破半空的怒吼,像是耳畔滾過一道炸雷,瞬間把他的腦殼轟得清醒明白過來。丹吉措回過頭去,對上了大總管的目光。大總管一臉的難以置信,火光輝映之下,臉膛由銅色緩緩轉白,慘白慘白,浮動的聲音裡帶著劇烈的顫抖:&ldo;你要幹嘛去?……你給我回來,到我這裡來……&rdo;小俊人兒怎麼不在家裡好好待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丹吉措那一身風塵僕僕像是跑過十幾裡山路的模樣,滿頭滿臉都是黑灰和土屑,身旁還跟著那個叫作扎西的小俾子,他這是要……逃跑?!還是要私奔?!&ldo;阿巴旺吉,我……我……&rdo;丹吉措在沒碰見大總管的時候,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走,心裡頭無論如何無法容忍自己認賊作了心上人的恥辱。可如今這男人就在面前,四目相對,他卻又邁不開步子,心裡只要閃過&ldo;走&rdo;這一條念頭,心尖尖上的肉就是撕心裂肺的疼。扎西不失時機地攔在他身前,低聲說道:&ldo;你別怕,你快跑,我來擋著!&rdo;丹吉措緩緩搖搖頭。小扎西手裡就只有一把獵刀,連火槍都沒有,擋什麼擋?不遠處那兩個擺出玩命兒架勢的男人,能擋得住哪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