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娃直起身,愣了一下,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床板往下一塌,正好磕在丹吉措的腦頂上,疼得他差一點叫出聲來,用手指捂住嘴。&ldo;阿烏,我覺得你對我沒有以前那樣好了!&rdo;&ldo;嗯?這叫啥話?&rdo;&ldo;是實心兒的話。達娃小的時候,你會在身邊搖經筒給我玩兒,還會抱著我親我的額頭,還會嘮嘮叨叨地跟我說一些你想說但是找不到別人說的話……可是現在呢,你再也不抱我了,也不與我說你的心裡話了!&rdo;大總管皺皺眉頭:&ldo;傻妹伢子,你現在都長大了,咋還能像你小時候那樣?你可都有你自己的花樓了,以後也有自己的阿柱了!&rdo;達娃抬起一雙憂傷的眼:&ldo;阿烏,我有話想對你說。&rdo;她起身拉過大總管的右手,指腹留戀地撫了撫男人手背上蜿蜒的青色經脈,最終用食指輕輕地摳起大總管的手掌心。屋子裡泛著濃香的空氣凝滯在一起。只剩下地上和床下幾個人各自都極力壓抑住的喘息聲。大總管猛然抽回了手掌,壓低聲音驚問:&ldo;達娃,你怎麼回事?咱們摩梭人的規矩,手掌心是可以隨便亂摸亂動的麼?你阿咪沒教過你?……這要是讓外人瞧見了,要笑話咱家的人沒有禮數和規矩!&rdo;達娃頂著臉蛋上的兩顆杜鵑紅,輕聲回答:&ldo;教過的,我懂得,摳手心就是想和對方結交阿肖(情愛男女雙方互稱)的意思。&rdo;&ldo;你既然知道還來這個?!老子是你的阿烏!&rdo;達娃毫不遲疑地回答:&ldo;那又怎樣?我不是我阿咪的親生女,我是撿來的。你從一早就知道我是撿來的。所以你我本來就不是血親!&rdo;丹吉措歪歪斜斜地躺在床鋪下的地板上,細窄修長的身體給木板床遮擋得嚴嚴實實,大氣都不敢喘。他終於回過味兒來,那天達娃為什麼要說,絕對不會讓&ldo;外人&rdo;搶先了。原來這姑娘的心上人就住在這座內院中。阿巴旺吉用難以置信的眼光望著這脾氣倔強的小妹伢,突然明白了一些事,緩緩地沉下臉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ldo;你既然開口叫我阿烏,我一輩子都是你阿烏,絕對不會改變。老子一直把你當作親外甥女看待,沒有別的了!&rdo;達娃急急地說:&ldo;你為什麼這樣呢?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有別的呢?我為什麼就不可以喜歡你呢?&rdo;阿巴旺吉怒從心頭起:&ldo;本來就不成,你這妹伢今兒個發癔症了?!簡直就是胡鬧!&rdo;達娃被大總管如此斷然不留情面地拒絕,眼中瞬間就湧出了淚,抽泣著說:&ldo;阿烏,達娃喜歡你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了,是真心實心地喜歡。我覺得你很有本事,很了不起,又英明又能幹,馬兒騎得帥,槍打得漂亮,酥油打得好,豬膘肉做得香,無論什麼事情你都可以做得比別人好。在我心裡,你就是永寧壩子裡最英俊最威武的男人,我不喜歡你那我應當喜歡誰呢?你幫我挑一挑,你說我應當喜歡哪一個呢?&rdo;&ldo;……&rdo;阿巴旺吉惱火又無奈地看著他的外甥女,心裡亂七八糟晃過的卻是另外一雙細長柔靜的眼。美妙中聽的一番恭維話,怎的就不是從另一個人嘴裡說出來呢!達娃從裙兜兜裡掏出那條刺繡著鴛鴦的明黃腰帶,雙手捧著遞給大總管,一雙含淚的眼,巴望著她最崇敬的男人:&ldo;我送給你的腰帶,你收下吧!&rdo;正在床底下用很彆扭的姿勢趴著的丹吉措,心裡頭更加彆扭。把額頭磕在伏地的手背上,悄無聲響地連磕了三下。阿巴旺吉一眼就瞧見了腰帶上繡起的五彩鴛鴦、小荷花小荷葉和碧綠的水波紋,那樣熟悉的繡工,院壩裡每個家丁夥計俾子的身上都帶著這玩意兒。他一直都想讓小仙鶴做一條送給他,可是小仙鶴冷冷淡淡地也不主動巴結,他就一直都張不開口去求人。這種定情物,從來都是要等對方主動地拋過來示好,哪有死皮賴臉管人家要的道理。達娃小妹伢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彪悍和大嗓門,追著大總管退後躲閃的身形,用可憐兮兮的口氣說:&ldo;我真心送給你的,你留下吧!&rdo;阿巴旺吉搓牙問道:&ldo;這條腰帶……誰做的?&rdo;&ldo;我……我做的!&rdo;達娃紅了臉,低頭喏喏地說:&ldo;是我請別人幫我做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