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人體膚都已經不算最惡,傷人真心才是最為殘忍的手段。丹吉措用袖口抹乾淨淚水,認真地對班嘉諾大喇嘛說:&ldo;大師,我明白了。我知曉以後該怎樣待他。&rdo;&ldo;你想明白了,那麼再到下一世的輪迴,你可就見不到他了。你二人的緣分,也就只有這麼多。&rdo;&ldo;沒有下一世了,再沒有下一世了麼?&rdo;丹吉措猛然抓住大喇嘛的衣袖,眸子裡閃出一片彷徨和驚痛,半晌,垂下眼說道:&ldo;我知曉了,我會好好過完這一世。&rdo;大喇嘛欲言又止,看了丹吉措好幾眼,終於忍不住問:&ldo;還記得頓珠麼?&rdo;&ldo;嗯,怎麼?&rdo;大喇嘛為頓珠輕輕搖動手中的玉石小經筒,嘆氣道:&ldo;咳,那傻孩子,上一回在深宮之中,就是因為你與那男人的恩怨而送了命。這一回,又是因為你和那男人的糾纏,再一次為你送掉了性命。&rdo;玉墜敲擊在黃銅經筒上,聲聲抽打心房。&ldo;頓珠?!&rdo;丹吉措的面孔陷入極度的震驚,一想到頓珠就心口哆嗦:&ldo;下一回我可還有補償他的機會?下一次若是能讓我再見到他……&rdo;大喇嘛突然板起面孔,斬釘截鐵地叮囑:&ldo;下一世,你若是再見到了他,離他遠遠的,切莫再去招惹他,勾引他,不要再讓那傻孩子為你送命!&rdo;丹吉措張口結舌地望著大師,痛悔的淚都不知道流向何方。酥油混合銅鏽的某種沁人馨香,緩緩流入丹吉措的鼻子。大總管的兩隻手掌從身後握上他的肩膀:&ldo;今天出來逛得舒坦了?回家去?&rdo;&ldo;好,回家吃飯。&rdo;丹吉措抓住男人的幾根手指,放在手心裡戀戀地攥著。真的沒有下一世了。美好的情感,默契的約定,是要兩個人一起經歷過風雨才會擁有。感情就在這最後一世,若再錯過就真是錯過了,再走散就真的徹底走散了。捱到下一世,即使肉身不變,或是靈魂不改,消逝掉的恩愛和美好恐怕再也找不回來。翻來覆去的糾纏,世代的蹉跎,終於捱到了真心,卻只剩下這輩子。豐盈的幸福傍晚,大總管把丹吉措擺在母屋火塘旁的大炕上,歇息烤火。丹吉措要吃花花糖。男人把秈米、苞穀粒、燕麥、黃豆、核桃肉、野蘇麻籽等等幾樣東西混合在鐵鍋裡爆炒,爆出米花,鋪勻在鍋底,再用青稞麥芽熬成的糖水把爆米花攪拌混勻,粘附,壓實,晾涼以後再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就做成了小伢子們過年最喜歡吃的花花糖。給母屋的冉巴拉灶神像前供上一盤花花糖,另一盤打算都拿給丹吉措。老婆婆踮腳踅進了灶房,叉腰挑眉看著大總管忙活。&ldo;呵呵,旺吉啊,給小仙鶴那乖娃做糖吃吶?&rdo;&ldo;嗯。阿咪要不要嘗?&rdo;&ldo;哼,我這牙口能吃黏糊糊的花花糖麼?再說了,你費勁巴拉地熬一鍋米花糖出來,又不是為我這老婆子做的!&rdo;阿巴旺吉沒吱聲,自己老孃這話怎麼聽著很像是在吃醋?老阿依一擺手,嘆道:&ldo;咳,小仙鶴吃了不少苦,老婆子我看著心疼啊,以後你可得對人家好一些,別再把乖娃娃給弄丟了!&rdo;&ldo;哦。&rdo;&ldo;咳,以後不能再管那娃叫小孫孫了……&rdo;老阿依臉膛上每一條深邃的皺紋裡,都填塞進了遺憾和不情願,哼道:&ldo;旺吉啊,要不然,你說老孃我認小仙鶴做我的幹外甥咋樣吶?&rdo;大總管差點兒噴出一口心頭之血!這回裝傻充愣都不頂用了,男人臉頰上的血色從下巴一直湧上眉心,填滿髮際額角的每一塊空隙,不知道跟自家這整日耍寶的老孃說什麼。阿巴旺吉忍無可忍地低聲問:&ldo;阿咪,那你當初幹啥……幹啥……&rdo;&ldo;當初幹啥認他做小孫孫?哼,還不是因了你!&rdo;老婆婆翻了翻眼珠,滿眼滴溜溜得透著精明利索:&ldo;咳,我是想攔著你,別再整這種事……可是你唉,你你你,你說說你,你簡直就是那水井邊上一隻吊桶,攔都攔不住,眼瞧著就一頭栽到井裡去了!&rdo;阿巴旺吉低頭用手掌使力,按著一塊塊晾乾成硬邦邦的花花糖,滿臉窘迫的潮紅色,咬牙問道:&ldo;阿咪不喜歡丹吉措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