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低呼:&ldo;不好,有人,是馬隊……追兵,追兵,公子快逃!&rdo;二人匆匆對視。各自的眸間眼底,都填滿了不堪重負的疲憊。被絕望浸沒到幾乎窒息的心房,已然無力跳動,卻又不甘屈膝,不願臣服在韃虜的鐵蹄之下……馬幫騾隊點燃起熊熊的火把,沿著崖底坑窪不平的土路,堅定不移地趟起祖輩幾百年間辛勤開闢出的崎嶇商路,運茶運馬,生生不息。騎在頭騾上的護衛揚鞭一指,聲音倉促:&ldo;大總管,大總管你瞧瞧,那崖下邊好像有人影呦!&rdo;&ldo;啥子人影?&rdo;&ldo;不知道的呦……喂,喂!坡子下邊的人,你們幹啥子的?!&rdo;喊了兩聲竟然沒得到回應,那護衛頓時面子上不爽。自己好歹可也是大總管門下的親信,平日在壩子裡吆三喝四地習慣了,哪個敢不聽從?他這時端出主人的名號,扯開喉嚨開始怒嚎:&ldo;喂!是阿巴旺吉大總管讓你倆停下,幹啥子的?!……他奶奶的,跑啥子跑呦兩個娃,趕著爬花樓會阿夏去麼?這腦頂上的天可還沒黑全乎呢,就急吼吼得嘞?!&rdo;阿巴旺吉額角上的幾根青筋跳了跳,低聲問:&ldo;看起來像是外來的生人?!&rdo;&ldo;看不出來呦,腿腳跑起得飛快哩!&rdo;&ldo;追上去瞧瞧,把那二人拿下!八成不是寨子裡的人,可別是那個什麼國民黨的混進咱永寧壩子的細作!&rdo;林間低枝下的兩隻驚弓之鳥,倉惶地逃竄,深一腳淺一腳,在荒山密林中尋覓路徑。枯乾的荊棘條劃破了本已襤褸不堪的粗布衣褲。段鵠的一張臉孔消瘦卻相當清秀,透著世家公子抹不掉的那種乾淨和細緻。額角下巴不時被硬枝掃過,細膩的皮肉綻出一道道刺目的血痕,如碧波秋紅,落梅映雪。山間霧靄濃郁,瘴氣襲人。逃亡路上的主僕二人,腳軟眼花,力氣漸漸不逮。夜色愈加濃烈,眼前不見一絲燈火,唯有山坳間幾聲隱隱的獸語。段鵠腳腕子突然一痛,旋進了土窪窪,腳底下的枯枝爛葉突然間沉陷,完全禁不住他的份量,迅速塌冗墜落。他從喉嚨口擠出一聲悶悶的呼叫,不及說話,大半條身軀已經沒入了碎石泥土之中。&ldo;唔,小林子……啊啊啊啊!&rdo;他倉惶之間胡亂掙扎,快速滑落之際,一隻手擒住了林宇軒的小腿。林宇軒正待回身去撈,被他這一扯,一條腿也迅即旋入了坑中。二人的身軀糾纏在一處,四肢抱團,眼前天地顛倒,胃中翻卷欲吐,滾落一道土嶺,身子徹底懸空!林宇軒到底還是年紀輕,按捺不住風度,喉嚨中迸出一聲哀嚎:&ldo;嗷!!!!!!!!!&rdo;黑黢黢的夜空中,兩條身軀裹在一起,毫無風雅的陣陣哀叫聲中,從懸崖上滾落,衝破了老樹枝椏的重重阻攔,在野藤葦蔓的糾纏下緩衝跳躍了幾下,墜入無底深淵。彷彿再一次墮進炙酷燒灼的無極,全身的筋脈骨骼被重力掠擠,意識一點點抽離身軀……突然之間,一股熱浪撲面,湧入口鼻,嗆進肺管。段鵠和他的侍衛二人齊齊落進了一波碧潭池水,濺起的水花驚濤拍岸。二人猝不及防,手腳在水中掙扎撲騰,兩坨狼狽的身軀像是池子裡翻肚撲騰的大魚。一口一口熱烘烘的池水吞進了胃,肚子都快脹成個皮球,終於在潭水中浮了上來,各自撐起腰桿,忙不迭地哇哇哇嘔吐。&ldo;主人,主人你怎樣……&rdo;林宇軒吃力地撲騰過去,一把撈起溼漉漉的段鵠。原本那一隻驕傲的白尾鴻鵠段公子,這會子如同落了湯的窘迫的鴨子,羽發盡沒,兩扇密實的眼睫毛上都掛著水,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二人驚魂未定,正待要往岸邊遊,突然之間發覺氣氛詭異,猛然抬頭一看,下巴頦差點兒跌回進水中。熱池子的四周池沿兒,岸上和水裡,杵著七七八八不少的人。光溜溜的身子,袒露出胸脯與大腿,溼潤的黑髮梢尖兒有水珠滴答躍動,漣漪乳波在潭中倒映出點點暖紅色的春光。一群在池中沐浴的女子。大姑娘老婆子們這時大眼瞪小眼,哪一隻的神情顏色也不比他二人好多少。方才被他倆人從天上掉落下來,直直地拍入水中,池子裡所有人都給震了個七葷八素。段鵠被眼前情景驚得立時閉上雙目,眼皮子緊緊地摳住眼眶,一絲也不敢睜,嘴裡急急地低喃:&ldo;失禮失禮,恕罪恕罪……&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