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炯繼續嚷嚷:&ldo;還有你,雪雪呦,你也太惡搞了吧!你站在前場簡直就是一支中軸杆子,動都不會動彈一下!你是在打樁子還是打球喂,咱們小羽摔得那麼慘,你就不會也躍一把,幫他救個球嘛!&rdo;蕭羽有氣無力地捶了捶陳炯的胸脯。這種魚躍救球的姿勢只有身材相對纖瘦並且柔韌性好的球員才做得出。就劉雪寧在場上那個鐵塔般偉岸陽剛的身材,丫要是來個魚躍,立刻就得拍在地上彈不起來,地板上準得砸出一個隕坑!蕭羽從陳炯肩膀上支起一隻眼,瞥見場邊冷著臉做記錄的杜彪。他定了定神,鼓起勇氣,低頭小碎步溜了過去,一對黑眼睛反射出屋頂的燈影,亮閃閃得,輕聲問道:&ldo;杜指?嗯……您看我剛才打得行麼?哪裡有問題?&rdo;&ldo;你啊,力量和耐力太差!沒力量突擊打不起來,沒耐力一拖就死!&rdo;杜彪語氣嚴厲,完全不帶客套與緩衝,兩句話砸散了蕭羽眉眼中全部的期待。蕭羽呆站在一旁,不知道如何回答教練的評價,也沒有等來更多的意見。他訕訕地垂頭望著自己的腳尖觀察了一會兒,灰溜溜地又回去了。他覺得自己好歹是剛進集訓隊的,臨時配個不太趁手的搭檔,3:7實在不算是很丟臉的比分,教練怎麼著也會先寒暄鼓勵他幾句,然後再提幾點不足。可是杜老大直接就省略掉蕭羽自認為的優勢,卻又把他那兩點絕對的劣勢揪了出來,眼毒,嘴也毒,兩句話像砸夯似的砸在他心坎上。他真的很需要教練的肯定。他不是來隨便打著玩兒的。他想要留下來的!杜教練兩眼不錯神地盯著場地上打球的人,一絲不苟地在厚厚一摞a4紙列印出的表格上做著記錄。那表情,那姿態,簡直就像個已經程式化了的機器人記錄員。那天晚上睡在宿舍床鋪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蕭羽開始頭疼。昆明這地界海拔一千九百米,說矮它可不矮,說高它其實也沒有隔壁青藏高原那麼恐怖駭人的高。一般身體健康的人初次來到這地方,老老實實、穩穩當當地歇著,不跑不跳不抽風不折騰,就不會出現嚴重的高原反應。可是這一條規則並不適用於來海埂基地參加艱苦卓絕的冬訓的各路運動員們!蕭羽把半邊臉紮在暄軟的枕頭裡,露出一隻迷迷糊糊的眼,透過薄薄的窗簾,瞥見掛在窗角的一彎殘月,苦悶地哼唧了兩聲。他正在失眠。而且頭痛欲裂。當天傍晚從訓練館裡出來時,他就覺得自己呼吸有些過快,久久不能平復。楊領隊叮囑小隊員們趕緊洗澡,穿暖衣服,然後去基地食堂吃飯,晚上早些休息。小蘿蔔們於是一窩蜂似的衝進宿舍樓,洗戰鬥澡。宿舍樓裡每一層有一個公共的洗澡間,六個水籠頭,花灑下邊滿滿堂堂地擠了十八個腦袋!蕭羽搭著毛巾,拿著香皂,躋拉著夾腳拖鞋,晃晃悠悠地去了洗澡間,才一探頭瞧見那白花花的一堆肉和十八個腦袋,頓時沒了興致。陳炯光腳踩著一地的積水,衝鋒陷陣一般殺進人堆,光溜溜的胯骨左拱一拱,右擠一擠,竟然在人縫裡搶佔住一席之地,迅速將一腦袋毛兒打溼,抹了洗髮水。這廝頂著滿腦袋泡沫子,回頭瞧見杵在門口的蕭羽,喊道:&ldo;你站門口乾嘛?進來!我這裡有地方,還有地方!&rdo;蕭羽用舌尖舔舔上嘴唇,哼道:&ldo;有地方?呵,你自個兒慢慢洗吧!&rdo;劉雪寧這時候也擠了進去,成為了第二十個腦袋,而且還是佔據了絕對制高點的腦袋!這傢伙的一顆大頭和寬闊的肩膀往花灑下邊兒一撐,頓時就像撐開一把雨傘似的,下邊的幾個小腦袋抬頭一瞧,立刻怒了:&ldo;水吶,水吶?!大寧子你給我們上一邊兒待著去!你一個人罩在上邊,我們都甭洗啦!&rdo; 蕭羽忍不住樂出了聲。他忽然覺得自己的確是年紀大了,瞧著眼前這一團一團的人影,就是旁觀一群小屁孩的感覺。做人就是這樣,年紀越大,臉皮反而越薄,架子越端越高,還偏偏是個空架子,辦事也越發不夠痛快爽利。其實無非就是肉貼著肉擠在一起洗個團結戰鬥澡麼,當年在體校裡,大家都是這麼洗的。可是現在似乎就不一樣。這麼多年早已習慣獨居,甚至連個固定的男朋友都沒了,早就淡忘了那種肉貼著肉、心晤著心的奇妙感覺。他想等到吃完飯,洗澡間裡沒人時再去洗,結果才一吃下晚飯,回到宿舍,整個人沉重得像個米袋子,將自己擲到床鋪上,就再沒有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