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翔從酒店房間的浴室裡出來,髮梢上滴著水。往常打比賽打贏了,倆人都是鑽到衛生間裡一起洗,累得腿都抬不起來,卻捨不得放棄每一次裸身相合的機會。蕭羽就站在門廊下,頭頂的小燈給他的身形照出半明半暗的光影,看不清楚表情。展翔知道小羽要找他談話。倆人需要坐下來好好談談。與更衣室裡的爭執無關。比賽應當怎樣打,球拍應該穿幾磅的線,球鞋鞋底買厚還是買薄,這類技術討論,搭檔之間早就習以為常。爭執過後,再抱著對方親一口、喂個糖吃,就啥也不用計較。可是這一次,那感覺不一樣。從賽場回來的大巴上,蕭羽一句話也沒有說;去餐廳吃飯的一路上,埋著頭在地上撿錢;回到駐地,立刻就鑽到杜老大房間裡開小會,很久都不出來。以何種形式解決問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問題的實質:華麗麗的三場失敗,太久沒有品嚐過勝利的滋味,心如荒草,野火燎原!二人之間牢牢拴著心、連著肉的那一根羊腸線,瞬間繃到最緊。如果能用穿線機測量到這根線繃出的力道,展翔在心裡估測,兩人之間此時的張力至少應當有33磅。這根弦一旦繃斷,彈片四射瓦礫橫飛的爆炸力和破壞效果,一定能轟出300公里的爆速和幾千焦耳的爆熱。這種事大約還是需要自己首先道歉。展翔用毛巾擦乾臉頰,垂頭輕聲咕噥:&ldo;小羽,今天我說話太急了,你別往心裡去。&rdo;&ldo;我沒有那麼小氣。&rdo;蕭羽順手將房門反鎖,白皙瘦長的身體靠在牆邊,人比牆壁上的影子更瘦,&ldo;翔哥,這事我也考慮了很久,我最近的比賽狀態確實很糟糕。&rdo;&ldo;也沒那麼糟,這一年是咱倆的調整期麼。彪哥說了,可以給咱們兩人輸掉五場賽事的輸球&lso;份額&rso;,甚至可以把調整期再延長。&rdo;&ldo;我和杜指導談過了,我可能確實需要調整。&rdo;展翔詫異地抬起頭:&ldo;你和彪哥談什麼了?你想怎麼調整?&rdo;蕭羽很認真地咬唇,邊思考邊說:&ldo;嗯,或者咱倆分開一段時間,和別人搭一搭,找找不一樣的打球感覺。&rdo;展翔面露吃驚:&ldo;你想跟我拆檔嗎?&rdo;蕭羽咬緊的唇角慢慢緩和,給展翔喂一顆安慰劑:&ldo;這也不能算是拆檔吧!只是我最近感覺不太好……求勝的慾望都還在,就是打不出我想要在賽場上達到的水準和境界,手跟不上眼,眼跟不上心思。我想換一換感覺。&rdo; 展翔真的不爽了,在更衣室裡拌嘴都沒有這麼不爽:&ldo;你想換感覺的方式就是把我給換掉?!&rdo;&ldo;不是要把你換掉。&rdo;&ldo;你已經跟彪哥談了?他同意了你這些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想法?&rdo;&ldo;……他說還要再和你談談,教練組也在做考慮。&rdo;你都已經把杜老大給說服了?展翔臉色突然漲紅:&ldo;小羽你說實話,你跟誰打球你狀態就對了、你就爽了?&rdo;蕭羽面容平靜,臉頰上鋪灑的光影輪廓沒有絲毫變化:&ldo;翔哥,你別這麼激動好嗎?打球的事與咱倆之間的私人感情無關,我對你不會變。感情是感情,比賽是比賽。&rdo;展翔額頭的青筋跳動,胸膛突然像要爆裂般的起伏湧動。他受不了小羽毛如此的鎮定和冷靜,聲音裡不帶一絲一毫暴露心情的波紋,讓他不知所措,無所適從。感情是感情,比賽是比賽。這句話已經成為羽毛總指揮的口頭禪,說得坦蕩無比,彷彿理所當然,追逐理想和目標時可以拋卻其餘一切的革命真理。蕭羽把這句話噎給程輝的時候,展二少心裡很得意,甚至暗藏某種一朝得了逞的猥瑣暢快,拿這句話堵住那小壞蛋的嘴,讓他死了這條心,簡直太妙了!可是現如今蕭羽竟然把這句話扣到自己頭上,這滋味他媽的就不太對了。咱倆人已經是夫夫的親密,你現在驀然從我面前退出三丈開外,然後告訴我,感情是感情,比賽是比賽?!展翔將毛巾甩到一旁,身形壓了上來,兩隻手臂撐住牆,把蕭羽禁錮在臂彎的狹小空間內,怒氣衝衝地瞪著人。蕭羽從忽閃的睫毛下遞出兩枚略顯瑟縮的眼神:&ldo;你瞪我幹嘛?&rdo;&ldo;你這人永遠是以自我為中心,永遠要這麼固執,是不是?&rdo;&ldo;運動生涯是很長的一段路,咱們兩個人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摽在一起,如果一個人狀態有問題,另一個人還一定要死抓著不放麼?&rdo;展翔突然委屈了,血色從眼眶中甩脫:&ldo;那如果今天是我受了傷,我狀態不好,我打不贏比賽了,你也打算甩我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