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輝晚間洗完澡，從洗手間出來，驚訝地瞧見譚冰穿著睡衣，孑然呆立在視窗的桌子上，手扒窗稜，面朝窗外。羽毛球隊宿舍恰好位於&ldo;大褲衩樓&rdo;的最高兩層，兩條大粗腿當間，被隊友們戲謔為&ldo;採天地之靈氣，集日月之精華&rdo;的部位，視窗能夠眺望到整個南城城區熙攘繁華的街市。國際飯店頂樓的射燈光柱掃過譚冰的臉，他的腦袋幾乎頂到天花板，視窗處一叢玫瑰色的明亮光芒勾勒出頎長的身形，寬鬆的褲管遮掩不住瘦如竹節的長腿。&ldo;冰冰！你幹啥呢？&rdo;程輝驚愕地撲過去一把抓住譚冰光裸的腳踝，不由分說把人拖下來，按在床上。&ldo;你爬那麼高幹什麼？你開著窗戶幹什麼？你腦子裡究竟想什麼啊？！&rdo;程輝為腦子裡某個令人不寒而慄的念頭而發抖，咬著譚冰的耳朵狠狠地說：&ldo;你別亂來，要不要我把你捆在床上你就老實了？！&rdo;譚冰躺在他身下發抖，喉頭因為抽泣而話音含糊：&ldo;我沒有，我就是，特別難受，難受得受不了了，我，我不知道怎麼辦，太難受了……&rdo;桌子上散亂著五顏六色的鹽酸氟西汀和鹽酸帕洛西汀膠囊藥粒。這些藥就像毒品，吃多了上癮，戒斷不掉，逼得人想死。譚冰的眼淚從眼眶裡不要錢似的湧出來，鋪灑在臉頰上，臉孔像浸沒在水中的冰冷的雕塑。程輝一下子心軟了，用被子裹住兩個人的身體：&ldo;冰冰，別哭成嗎？我陪著你不離開，你肚子餓嗎，想吃什麼我給你買；你想要什麼就告訴我……&rdo;&ldo;輝輝，局領導下發通知了麼？&rdo;&ldo;沒。管他們呢！&rdo;&ldo;輝輝你要被禁賽了是麼？他們一定會處分你，我也不能打球了……&rdo;&ldo;誰說領導就一定要處分我啊？沒準兒讓輝爺到奧運會上將功折罪呢！&rdo;程輝滿不在乎。&ldo;最糟糕的事情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發生，它就一定會發生。&rdo;譚冰固執地小聲咕噥。&ldo;你這是哪門子理論，你怎麼不說它有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可能性不會發生啊！&rdo;&ldo;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就不會和姓梁的打架；如果不是因為跟那個人打架，你也不會挨處分，就不會被剝奪參加奧運會的資格……如果不是因為我跟他混在一起，他就不會送我錢；如果不是我收了他的錢，我爸媽根本就不會開那個小店；如果不是因為我做了這麼多錯事，他們也不會對我失望，他們將來知道了這些事情，多麼失望啊……我怎麼面對爸爸媽媽，怎麼跟他們解釋，他們辛辛苦苦省吃儉用培養我這麼多年，他們每天就吃土豆和粉條，現在終於生活好一些了，就是盼望有一天在電視上看見我打奧運會，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弄砸了……&rdo;這些話一字字一句句，在每個苦悶失眠的夜晚像車輪一樣從譚冰的腦子裡碾過，讓他痛不欲生。他像背書一樣唸叨，反反覆覆嘮叨過無數次的話再一次流利地灌程序輝的耳朵。程輝額角的青筋突突跳動，抓著譚冰搖晃：&ldo;冰冰！冰冰你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你能不能把這些胡思亂想毛線團一樣的玩意兒從腦子裡挖出去？！你沒做錯什麼，你沒錯！&rdo; 譚冰繃不住情緒哭了出來：&ldo;我是一個人活著嗎？如果我是一個人我才不會在乎我就眼睛一閉從視窗跳下去就行了！可是我有父母的，我還有你……我對不起我爸媽，我也對不起你，我做錯事了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挽回嗚嗚嗚嗚……&rdo;&ldo;你沒對不起我！你怎麼這麼傻啊你……&rdo;程輝把譚冰瑟縮的肩膀收進懷中，吻他臉上的眼淚，把鹹澀的淚吃盡，頭一次知道牽掛和憐惜一個人是什麼滋味。這感覺和以前與蕭羽在一起完全不同，因為小鳥從不需要旁人的憐惜和照顧。蕭羽那種小爺們兒，腦子裡的神經弦就好象碼得整整齊齊錯落有致的鋼絲，強悍堅韌且有條有理，自己能搞定周遭的一切，哪支隊伍裡都混得如魚得水。程輝時常會沮喪失望，小鳥其實並不需要他的存在。他在對方面前經常自感多餘，每每惹是生非之後再等著小鳥替他擦屁股。小鳥最終還是厭倦了，煩他了，飛走了。可是眼前的小冰花不一樣。程輝從來沒有這樣被一個人信任和依賴。譚冰現在半天看不見他就活不了似的。這人柔軟得像一潭弱水盪漾在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