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翔拉過蕭羽的手，攥住手腕，粗糙的指腹從脈搏處慢慢滑下去，十指緊扣交纏。展媽媽說不出話，兩隻手無措地扯住衣角。事實上她確實不懂。她甚至不知道拍線&ldo;磅數&rdo;是個什麼概念？她當然更不知道她兒子球拍上有幾道橫線和幾道豎線，彈力幾許，威力幾何。這些屬於球員的機密資料，對手都不能知道，只有一對親密搭檔之間，互相瞭如指掌，已經把對方當作自己的一部分。&ldo;小翔比賽喜歡穿白色球衫，白色球褲，顯得他自己特別乾淨，一塵不染似的，其實挺二的，就跟他這人平時一樣，嚴重潔癖！&ldo;小翔扣球的最大時速是350公里，是我們全隊的記錄，保持五年了沒人能破，牛掰得沒治了！&ldo;小翔睡覺的時候往哪個方向側臥你們知道嗎？……這傢伙喜歡往右邊側身，因為他用左手打球，要保護左肩膀不被壓到影響血液迴圈。&rdo;蕭羽掰著手指頭，為他的丈母孃描繪他喜歡的那個展翔。他抽搐的唇角掩飾不住&ldo;這就是我的小翔子&rdo;的欣慰和得意，兩行熱烘烘的眼淚卻很不爭氣地流下來。他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角，鼻子哽咽得像一隻小紅蘿蔔：&ldo;阿姨，您讓我們倆繼續打球吧，我們想一起打奧運會，準備很久了，真的。&rdo;顧局長顫巍巍地把臉扭向牆壁，拒絕看蕭羽的眼睛。這小孩果然是魔鬼，輕而易舉挖走人心的魔鬼。一旁的展雲不停地從紙巾筒裡抽紙巾，紅著眼睛抹她的眼淚，而且是一副意猶未盡、欲罷不能的神情。如果是在洛杉磯日落大道上看見這樣一對年輕人十指相扣吻在一起，她的第一反應一定會是：真帥，多麼般配啊！可是人就是這樣一種虛偽而又糾結的動物。人的立場牽涉到他所身處的諸多社會關係中的位置。只有面對毫無干係的外人，才會無知無畏地吶喊什麼天賦人權、自由平等、正義昭彰。作為一個女兒，她理所當然必須站在母親一邊，維護起這個家庭不至於分崩離析；作為一個姐姐，她自認為有義務糾正弟弟的離經畔道，讓他不至於年紀輕輕就誤入&ldo;歧途&rdo;。可是眼前的小翔究竟應當披上什麼樣的身份？展雲在過去的三十年中，從來沒有質疑過小翔是媽媽的寶貝兒子，是自己親愛的弟弟。可是今天，第一次生出某種茫然和愧疚，為什麼，小翔其實更像蕭羽這個小孩的愛人呢……蕭羽把手放在展翔掌心裡暖暖地握著，對視的目光糾纏到骨髓深處。他透過一層水霧用力地睜眼，才發現兩個人的眼睛腫得像小紅石榴。他擦擦眼睛繼續說：&ldo;阿姨，我跟翔哥在一起打球打得特別好，真的，可帶勁了。您看世錦賽我們倆奪冠的那場決賽了嗎？&rdo;顧局長下意識地點點頭。畢竟是世錦賽決賽，她即便百忙之中也抽出時間看了。 &ldo;您還記得，我們倆最後決勝局是怎麼贏下來的麼？&rdo;顧局茫然地搖頭，沮喪和無力的潮水已經將她淹沒。&ldo;那一場惡鬥，我們四個人都傷了，羅宇鎬腳趾發炎跑不動，樸奉珠門牙磕掉了滿嘴流血，翔哥的膝蓋就是那場球帶傷拼下來所以崴得很嚴重，我大腿根的皮都磨掉了……我們倆就一分一分地磨，最後打到29比29平！&ldo;翔哥拍線斷了，我當時緊張傻了我，就只顧著魚躍救球補位，賽後才發現，手肘和膝蓋都磕腫了！翔哥終於換了球拍跑回來，他打出了一記特別、特別、特別精彩的滑板吊！&ldo;就是這個球，就是這個球！翔哥這個球拿下了這場決賽，這個假動作滑板吊後來入選了當年的世界羽壇十佳精彩回合球，這場比賽的收視率創造了央視轉播羽毛球比賽十年來的最高紀錄！……&rdo;展媽和展雲就像聽說書一樣，已經聽入了迷。蕭羽兩隻眼睛閃爍出最生動的光彩。漫天璀璨的星河攜著流動的時光，妝點在他眼底。他繪聲繪色地描述那個球的情形，就好象眼前就是那一片人頭湧動的看臺，整間體育館響徹莊嚴悲壯的國歌聲，五星紅旗像赤熱沸騰的熱血在胸間燃燒！蕭羽再一次扭頭與展翔對視時，展翔的嘴唇毫不遲疑地裹上他的臉蛋，幾乎是用咬的渲洩熾熱的情緒，想要將眼前的人揉爛，吞噬，化作一抔血肉，融作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他把跪在地上的蕭羽攬進懷裡，不再忌憚面前遮遮掩掩的那一層帶有禁忌色彩的窗紙。展翔的吻洋溢著衝動和熱情，肆意傾軋幾乎吞掉蕭羽的舌頭。蕭羽終於還是臉紅了，兩隻小招風耳漬出嫣紅欲滴的血色。他沒想到展翔當著老媽的面做出這種事，竟然比他更加不矜持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