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北去小屋整理他留下的課本雜物,裝了兩大紙箱。他在他書桌一角,發現兩張紅色存摺。存摺都寫的他的名字,一張是他高中兩年掙到的微薄酬勞,另一張大約是大學幾年陸續掙到的錢,他自己都記不清,不太在乎錢。存摺裡是一筆一筆小收入匯起來的;孟小北每次上交稿費,孟建民立刻記賬,存到存摺裡。另付一個小記事本,記錄每一筆入賬的數目日期,可能是怕和家裡別的錢弄混,特別細緻。孟建民當日臨出門前,在大兒子書桌前坐了挺久,然後在記事本空白頁上留了話。【小北,這是你這幾年畫畫辛苦掙到的稿費,我們一直為你記賬存著。大學即將畢業,就都交給你自己保管……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如果受了委屈,那方面發生變故,還是回家來。爸爸愛你。】好像是少棠先掉淚了,站在屋子當中,眼眶慢慢殷紅,覺著自己已經夠愛兒子,或許可能還不夠深沉深刻,偶爾自私。孟小北捏著兩張存摺慢慢蹲下去,掏心扒肺的,抖得喘不上氣,被少棠從後面用力攥住肩膀。十五年前少棠與這家人相識,他夜裡去爬孟建民家窗臺,想偷臘肉吃,結果被小狼崽子無情地澆了一身狼尿。那時的賀班長多麼年輕無畏,浪蕩灑脫,臉皮也厚,他就拎著兩瓶西鳳,哼著小調,跑到人家裡蹭臊子面吃,一來二去,吃出十五年交情。他賺回個乾兒子,大寶貝,一生作伴。賀少棠後來跟他嫂子商量著,在西安南郊某一處新建的墓園,買下一塊墓地。馬寶純叮囑買夫妻雙人墓地,先放進一人,過些年後還能重啟一次,安放另一個人進去。這一年秋,孟小北孟小京哥倆失去生父。孟建民下葬,埋骨於西安,看灞水悽悽,西風長嘯,想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一生抱憾,沒有能夠再回到北京。作者有話要說:小北的父親去世十多年了。非常偏愛這人,所以以建民得子開卷,以建民去世結尾吧。明天還有個尾聲若干和後記什麼的。摸摸被虐到的讀者,珍惜眼前人,幸福安康啊~愛你們~尾聲一又是某年的秋,滿城金黃。歲月的節奏腳步飛快,這座城市時時煥發新鮮動人的容顏,活著的人忙碌而堅強。孟小北穿米色風衣,黑色長褲皮鞋,身材瘦高,走路偶爾還是當年肩膀輕晃不修邊幅的模樣。如果仔細看,他的仔褲後面兩個後屁股兜上,露出很別緻的絲繡抽象圖案,腰上掛一條金屬銀鏈,有叮叮噹噹的裝飾吊墜。那是他自己設計,他奶奶給他繡出原始圖樣,再到外面找人訂做。這是電視臺的大樓,敞通的大辦公間內人頭密集攢動。女士抬眼一招呼,&ldo;小北,你來啦?稿子節目組已經審過。&rdo;&ldo;姐。&rdo;孟小北笑一下,沒找到椅子,身形麻利,抬屁股坐到旁邊小桌上,兩人討論節目。那大姐說:&ldo;噯小北,說好了你幫我做那條褲子呢!我要一條你設計的、後屁股兜帶絲繡的,你一定記著給我做啊別不拿我的事當個事!&rdo;孟小北笑說:&ldo;臺裡訂單太多了,我奶奶都忙不過來!&rdo;電視臺裡無論領導前輩,還是同齡年輕工作人員,都習慣喊他小北小北,姓氏自然省略,可能也是孟小北這人平時隨和親切,健談,和誰關係都不錯。前些年少兒部主任找孟小北籌劃投拍的那個節目,因為臺裡資金和宣傳側重等等考慮,原本是黃了。那幾年,資金都撥去購買進口動畫片了,一部接一部在收視人群中火爆,唯收視率至上,嚴重擠壓國產動畫的生存空間。拖了兩年,瞿主任又打電話叫孟小北來,製作一檔新節目,真人出演,結合動物與各種童話場景道具,做一箇中國版的&ldo;綠野仙蹤&rdo;。孟小北身上套著連體的道具演出服,腳上踩著老虎掌,戴個老虎頭。他就是個孩子王,身後領著幾名活潑伶俐的小演員,他與導演親自到藍天少年合唱團挑的幾個俊俏孩子。這年北京的秋老虎厲害,攝影棚裡悶熱,頭頂幾個大燈燈光交錯射在他臉上。他是在人前見燈光興奮的人。節目開機前,他呼機又響了。他兩手套在連體衣裡,兩隻大老虎爪子沒法拿東西,滿頭熱汗,喊人幫忙:&ldo;姐,幫我看看呼機。&rdo;導演說:&ldo;誰整天沒事呼你,你媳婦查崗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