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兒子徹底不用再爭搶,不必再互相看不順眼,以前那些齟齬隔膜,現在想想都可笑!這也是他們一家四口十八年來最幸福、和樂、闔家團圓的好時光。孟建民那陣子肺都不咳水了,睡覺能躺著睡完整的一宿覺,高興,合不上嘴。馬寶純在家裡樂,&ldo;你這就是個心病吧!倆兒子沒娶媳婦就給你沖喜了,你病都好了!!&rdo;到五月底的時候,據傳北京形勢急轉直下,而且從高幹圈裡傳出訊息,軍隊準備入城了。祁亮有一天晚上急衝衝地呼孟小北,給他打電話。祁亮嚷道:&ldo;孟小北,我操老子今天差點兒就掛了!差點兒就被成隊的坦克車碾成肉餅,我真的是頭一回見著真的坦克啊!!!&rdo;孟小北忙說:&ldo;你去廣場鬧事了?你別去啊!&rdo;祁亮說:&ldo;老子鬧個屁啊,我這麼怕死的慫人,你還不瞭解我!再說了,進城遊行砸車喊口號,又不給圍觀群眾發錢,我才不去呢!&rdo;那天祁亮去東大橋附近的呼機店送了一趟貨,他三輪摩托後座上還載著蕭老師,一起回家。他們從東大橋往八里莊的方向,正好和從京郊經呼家樓一線進城的軍車狹路相逢!祁亮話音裡透著大難不死劫後餘生的興奮勁兒:&ldo;當時我倆還是逆行,我開摩托是貼著機動車道邊上逆行上去的!&rdo;&ldo;老子還納悶呢,今天路上怎麼人這麼少啊?&rdo;&ldo;我們家小逸說,好像不對勁,咱下車推著吧,看看情況再走,我當時還說,沒事兒啊幾分鐘就到家啦!&rdo;&ldo;走著走著,我發現大馬路上機動車全都不見了?!就連112無軌電車都甩站沒敢停,直接跑沒影了!&rdo;孟小北在電話裡罵道:&ldo;你就折騰吧,亮亮你真是要作死了。&rdo;祁亮又激動又後怕的:&ldo;我真的是作死了!&rdo;&ldo;當時幸虧我們家小逸逸眼睛尖,反應快,從後面抱著我大喊停車,快停車,快跑,前面是坦克!!!&rdo;&ldo;老子當時都嚇傻了,就像電視裡演的,長長的一列裝甲坦克,瞅不見隊尾的規模。坦克的金屬履帶就那樣慢慢地壓過路面,很長的鐵鑄的炮筒子直不楞地對著我,跟我在同一個車道上,直奔我就開過來了!……&rdo;祁亮把他的座駕撇了,和他家蕭老師掉頭撒腿子,然後被一串兒坦克追著跑!他們的摩托在道上被坦克撞飛,路上稀稀拉拉散落一地廢鐵零件。機動車道與腳踏車道之間,還隔著一層厚厚的灌木綠化帶。祁亮與蕭老師極其狼狽,從柏樹叢之間硬鑽過去的,躲到樹坑裡,蹲下抱頭。蕭逸把亮亮抱在懷裡保護著,嚇得瑟瑟發抖。兩人也算出生入死了一回,倘若一梭子槍子兒掃過樹坑,他倆就做炮灰了。坦克炮筒也並沒有衝他們開火。槍管瞄向他們藏身的位置,從他倆腦頂滑過。沉重的履帶緩緩碾壓而過,捲走一路渺小的石子塵埃。天邊升起淡淡血色,歷史的車輪滾滾行進,勢不可擋。黎明前夜聶卉常來家裡找孟小京複習功課,儼然好像已經是孟家一份子,和孟建民一起諞變動的風雲時事,發政治牢騷,聊得還挺投機。聶卉八卦上面的訊息,傳聞說要動真格的,鐵腕掃滅如火如荼的學生運動。孟小北在電話裡和祁亮開小會兒,&ldo;軍隊進來……不會吧,不可能的……解放軍都是什麼人,當兵的不也是咱老百姓,少棠就是解放軍,他就拿槍的。你說,像少棠和小斌叔叔這樣的人,他們會在大街上胡亂開槍麼,他們絕對幹不出來!&rdo;少棠那時在哪?少棠所在的部隊在北京西郊山區按兵不動,每天閉門訓練,於水火之外擁山旁觀。上層大手博弈、兵權動盪交割,也波及到他們隊伍。某一天大早起來,整個總隊內部全面戒嚴,肅反。頂頭上司因立場沒站對同情心歪到學生隊伍裡,而遭到貶黜,從外面進來人接管總隊,西山大院風聲鶴唳。少棠是這時接到他小舅一紙調令:你給我離開北京。少棠電話裡質問他小舅:&ldo;您讓我現在離開您這樣合適麼?我隊裡小兵人心惶惶,都不知道下一步要幹什麼,我現在自己撤了?&rdo;賀誠說:&ldo;你現在立刻,馬上,給老子收拾東西,坐晚班飛機,我用我辦公室的名義,調你去廣州公幹。我正缺人手,手底一團亂,你替我辦一件正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