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棠那時並不瞭解,他小舅所說的兩個孩子,是暗指楚小少爺與霍小將軍,人家才是一對將門小老虎,多麼般配。……這段日子,少棠和孟建民見面談過多次。這兩個當爹的談判,永遠談不出結果。兩人互相抓著對方傾吐心事,掏心掏肺互相表白的話,本質上是同一個心思,都愛兒子,都希望對方放手、放孩子一條生路。少棠一人去到北海公園,坐在太掖池邊喝啤酒。他去排那個雲霄飛車的隊伍。長長一支隊伍,前後都是小孩,就他一個大人,傻老帽似的杵在一群小人兒中間。他坐在小飛船裡在天上轉圈兒,回憶那時與北北在一起的快活日子。讓時光在心裡沉澱,再咬一咬手上的戒指,讓自己更堅定。人生不過百載,城市流年變換,其實活得很孤獨,難得求一知己。有孟小北在身邊時,是成雙成對;沒有孟小北,他就是一個人過。夏末有一天,孟小北又沒吃飯,歪在床上畫畫,聽窗外鴿子撲稜亂叫。隔壁家是養鴿子的。他聽著聽著,發覺有那麼一隻巨型的大鴿子,叫得實在太難聽、太不合群,而且在牆根處不停徘徊蠢動,還不斷拿爪子撓牆縫。孟小北趴窗上一看,眼裡迸出亮光,用口型喊:喂,亮亮!!!!祁亮叼著半截煙,做賊一樣,躲在樹叢後,拼命給他打手勢……他們家住二層,孟小北那天是把床單、毛巾被、蚊帳、手頭所有能用的東西,系一起連成一道長繩,從窗戶順下去。他趁著家裡人沒盯住他,將紗窗卸掉,跳窗戶了。這回跳樓,樓下可沒有少棠張開懷抱接他。孟小北爬到一半時,被驚飛的鴿子用翅膀撩了臉。慌亂中,蚊帳被他扯斷,他幾乎是從一半的高度摔下去……他小腿戳在樹叢裡,骨頭像針扎似的,半天沒爬起來。當時就仗著年輕,豁出去不要命,心裡就想的是,如果被家裡拆散,不能跟少棠在一起,就一頭磕地上碰死算的。孟小北一身灰土,圓領衫領口扯開,露出尖銳醒目的鎖骨,五官深刻,明顯瘦了。腳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卻透著雄赳赳的昂揚的氣勢。祁亮揉著孟小北胸口:&ldo;我靠我靠,見識了,真他媽是為愛瘋狂的節奏!&rdo;孟小北甩開膀子,走在大街上,暢快地呼吸這座城市的空氣。鞋都沒有,他在路邊攤現買一雙球鞋穿上,方便跑路。他把祁亮身上的錢全部要走,揣自己兜裡。祁亮給孟小北看少棠在他呼機上的留言。少棠說:【別衝動別亂來,別折騰絕食什麼的,我慢慢求你家裡人,求到他們同意。】孟小北一看,哼道:&ldo;少棠沒見面都這麼瞭解我。&rdo;祁亮說:&ldo;你真絕食啊?你不會想不開吧!&rdo;孟小北瀟灑地晃動留長及肩的頭髮,上三路下三路都渾不吝的老樣子:&ldo;不會,我不是那種人,我就不會想不開要死要活。我只在我們家飯點兒的時候絕食,然後我偷拿餅乾饅頭和油炒麵吃了!&rdo;&ldo;我有少棠呢!我們倆這麼恩愛,想不開我也不能撇下他。&rdo;孟小北笑著說的,下巴上鬍子拉碴,像落魄街頭的搬磚民工,雙眼閃爍一片明亮灼然的光芒,眉頭倔強。……家史孟小北終於和少棠見上一面。倆人見面,也沒有那種千里重逢鵲橋相會忍辱負重抱頭痛哭的悲壯感覺。見面互相一瞅,對方那副憔悴邋遢鬍子拉碴的傻樣兒,都樂了,又挺欣慰‐‐都還沒變心。孟小北摸少棠的下巴,左右端詳,&ldo;我以前都沒看出來,你鬍子原來這樣的,你再留一留就有連眉胡的感覺了,更有硬漢氣質,乾脆別刮,都留起來,我喜歡這個造型,&rdo;少棠挺在意地問,&ldo;這樣顯老吧?&rdo;孟小北也沒看出顯老,少棠留個刺兒頭、有鬍子的模樣,就像個為愛痴狂顛倒的毛頭小夥子,盯他的眼神都愣愣的!孟小北笑嘻嘻地調戲某人:&ldo;我就喜歡毛多的男人……嗯……就你身上那樣兒。&rdo;&ldo;臉上再留一留,就成毛最多的地方了!&rdo;孟小北笑得很壞很浪,眼睛彎成小月牙。少棠&ldo;噗&rdo;一聲樂了,露出一口白牙。分開快兩個月,第一回笑出來。&ldo;毛最多的地方&rdo;,這條黃段子已經成為兩人平時信手拈來互相調戲的典故,當初竹馬時代也曾經&ldo;兩小無猜&rdo;,多麼純情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