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整半節課，就沒抬起過頭。經驗豐富的老師只要站上講臺，其實哪個學生在下面搞什麼呢，一眼掃過去，門兒清。蕭老師講著講著，突然擱下講義，從講臺上一步邁下來，徑直就朝孟小北這方向走過來！孫媛媛警醒，先瞧見了，著急地咳嗽了兩聲。祁亮從側後方伸腳踹孟小北椅子腿。蕭逸邊走邊沉聲問道：&ldo;祁亮你做什麼呢？&rdo;祁亮嚇得迅速用課本捂住臉。孟小北這時猛然抬頭，慌忙把手裡見不得人的畫紙塞進課桌……蕭逸走到離孟小北兩尺遠處，透過厚玻璃鏡片深深看他一眼，扭頭又回講臺了。這是明知孟小北位子下面有鬼，竟然沒抄他課桌，給他留足了面子。下課鈴響，上交練習冊，孟小北跟祁亮並肩出門，往樓道洗手間走。孟小北走了幾步，突然站住：&ldo;我操！……壞了。&rdo;祁亮：&ldo;你又‐‐怎麼啦？&rdo;孟小北：&ldo;剛才我把練習冊交上去了！&rdo;祁亮：&ldo;啊。&rdo;孟小北一臉崩潰和暴躁，原地轉了個圈，用腳踹牆，粗聲吼道：&ldo;我上課畫的那張畫兒！……我把畫兒夾在練習冊裡面了我靠我靠啊！！！&rdo;祁亮納悶兒：&ldo;……你都畫什麼了啊？&rdo;孟小北一整天惴惴不安，魂不守舍，嚇壞了，簡直快要絕望了，想跳學校主樓了。他幹出一件堪稱奇恥大辱的蠢事，真是活該遭了報應！他畫了不該畫的東西，自己捅曝了最隱私的感情。他那時心裡並沒有太多關於&ldo;同性戀&rdo;的禁忌和知識，然而憑直覺也知道，他暗戀小爹這種事情，是不能被身邊人察覺的，被發現是很丟人的。那是他與他之間分享的秘密。夾在練習冊裡誤交上去的東西，是他上課走思忍不住偷畫的小黃畫兒，畫的岐山西溝山裡哨所旁，水潭邊小樹林裡……他畫了兩個男人赤條條抱在一起。他想象著他乾爹和他一起的親密，少棠從後面抱住他，少棠親吻他，寵著他……傍晚上完晚自習，他做賊心虛路過語文教研組辦公室，屋裡還亮著小燈。他心想這回完蛋了，明天要請家長了，要全校大會上點名出糗了，要被樹立早戀違紀典型了。門開了，孟小北的呼吸停在嗓子眼兒，一下子洩了氣，低頭轉身就走，表情步伐像是準備奔赴刑場。蕭老師探出頭，喊了他一聲：&ldo;孟小北！……你進來談談。&rdo;檢查身體這也是孟小北頭一回，被語文老師單獨請進辦公室，談了半個多小時。蕭逸辦公桌一側擺一把紅泥小茶壺，古色古香，還挺講究風雅。這人還給孟小北斟了一杯茶。請他喝茶？！這天完全出乎孟小北意料，姓蕭的沒批評他，壓根兒沒提那幅下流小黃畫兒的事，裝沒看見。孟小北坐在椅子裡，就一直低頭揉發簾，捋自己t恤下襬，咬著嘴唇，挺害臊的。蕭逸戴一副粗框方形大眼鏡，問東問西，打聽了許多廢話：&ldo;孟小北，我聽說你是從陝西遷移過來，在咱們學校借讀？&rdo;孟小北：&ldo;嗯。&rdo;蕭逸：&ldo;你父母如今還在岐山工作？近期不能回來？平時都無法照顧你學業衣食生活起居嗎？&rdo;孟小北：&ldo;估摸著回不來吧，也管不到我。&rdo;蕭逸：&ldo;你在北京家中，與你的爺爺奶奶一起住？&rdo;孟小北：&ldo;哦。&rdo;蕭逸眼光深邃，像兄長般帶著溫存和氣：&ldo;父母不能照顧你，平時生活上也比較孤單寂寞吧？祁亮家中父母離異，也是這樣缺乏親情的關懷照顧，難怪你們兩個感情最好、形影不離。&rdo;孟小北摸鼻子：&ldo;……&rdo;蕭老師說話斯文，挺酸的，和孟小北耳頻就不太合拍。他鼻子和耳朵眼兒一起癢癢，老想打噴嚏噴對方一張俊臉。他於是端起小泥茶杯喝茶，結果那口茶還特別苦。他喝得&ldo;噗&rdo;一口噴出一半，嗆著了，猛咳嗽。他平常都接水管子裡的自來水！孟小北拿汗衫擦嘴角，狼狽。蕭逸都樂了，笑道：&ldo;你不要緊張！&rdo;孟小北窘迫：&ldo;我沒，我也沒緊張……噯媽，您這茶簡直忒難喝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