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棠以前心裡一直有不放心,孟小北年輕,活潑,朋友多,身邊一群貓三狗四,就沒定性。他都不知道,北北能這麼愛他。老專家說,手筋沒事,指骨都沒有斷,就是右手無名指和小指傷得比較厲害,肌肉割裂外翻,整個手都需要消炎消毒,縫合傷口。年輕人肌膚再生能力很強,應該能長好,就是會留下一手的疤!醫生將孟小北雙手用皮帶固定在操作檯上,塗藥,縫合傷口。縫針的是一位年輕男大夫,功課相當認真,埋頭聚精會神在手指上繞線繡花,嘴裡念,&ldo;關節處我給你縫細緻一些,以後手指不會變形&rdo;,&ldo;手指紋路肯定要變,你的愛情線沒了,被這個大刀口砍豁掉了&rdo;……孟小北口裡噝噝的,眼眶時不時被逼出一層水霧,再忍回去,十指連心啊。他斜眯眼瞄著大夫縫針,說:&ldo;愛情線都沒有了,我的命不會也變了吧?!&rdo;大夫柔聲柔氣地:&ldo;命變不變呢,看你的運氣。手肯定沒有以前那樣秀氣,這是一定的了。&rdo;孟小北嘆道:&ldo;唉,我這一雙玉手,膚如凝脂什麼的以後是不可能了,滿手刀疤了。&rdo;&ldo;以後別嫌棄了啊!&rdo;孟小北扭頭對少棠一樂,嘴角彎彎的。少棠一開始在屋裡看孟小北縫針,坐定在那裡,兩眼發直。後來起身出去了,實在看不下去,好像他兒子身體都不完整了,原本靈活修長很好看的一雙手!少棠捏著幾張單子,穿過擁滿的長長的樓道,去樓下繳費取藥。周圍經過的人一看這人,皆一步撤開,唏噓,以異樣的眼光掃射少棠下半身。少棠低頭,瞟了自己一眼,微愣片刻……繼續走。他右側腰上,血已凝痂,與白色襯衫下襬糊在一起,血跡流到他的軍褲上,右半邊身上好像全是血,斑斑點點,也沒有疼痛的知覺。朝陽醫院是附近最大醫院,夜晚就醫者仍絡繹不絕,急診和外傷科這條樓道里人來人往。不時有喝醉酒的,打架鬧事的,還有從建築工地過來的,頭上楔著鐵釺子滿臉是血的傷號,被工友架著送進診室,眼前人間百態。少棠將自己腰上的血用冷水洗掉,草草地清理,號都懶得掛了。診室小護士一回頭,納悶驚呼,&ldo;噯,我那一盒棉花呢,酒精給我拿哪去了啊?!&rdo;少棠自己給自己消了毒,手法嫻熟利索,腰上綁一大塊紗布。他慢慢往回走的路上,四周人影憧憧,流年無數印象、往日的許多快樂時光,爭前恐後撞進眼簾。小北那時在電話裡不停對他說,&ldo;大寶寶你放心嘛,你在北京等我&rdo;……孟小北縫完針,他奶奶和大姑過來看他安慰他,小姑還在手術室裡。他大姑特別有心,悄悄向侄子彙報:&ldo;你這個乾爹,還真是心疼你。&rdo;&ldo;剛才我過來時候瞧見,他一人坐在那邊樓道里,坐著發呆呢,眼眶挺紅的,別是為你流眼淚了吧!&rdo;……當晚,樓道僻靜處,少棠和孟小北並排而坐,醫院裡過夜,吊水瓶子。少棠做人體吊瓶架,給孟小北提著那兩瓶葡萄糖水和消炎藥水,孟小北說&ldo;我又沒休克又沒有暈倒,我需要吊水嗎!&rdo;孟小北煞有介事道:&ldo;受傷挺耽誤我事兒的!我本想今天晚上偷偷摸去亮亮他們家,看那小子搞什麼!他一準是家裡藏了人,藏了不三不四的小妖精,所以不准我去!&rdo;少棠端詳小北:&ldo;……你能別這麼沒心沒肺的麼?&rdo;孟小北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淡淡一笑,有些事理所當然。孟小北說:&ldo;少棠,我如果不擋那一下,現在躺手術室裡、腎臟破了刺穿了被搶救的人,可能就是你。指頭都斷了我也得攔,我能讓你進手術室麼?&rdo;少棠直視前方,彷彿一眼望穿未來十年八年:&ldo;老子這些年四處奔命,想著調換工作,進公司,買房子,我都是為了誰?……你別讓我把你養大成人了眼看著該要收穫的時候你來一出么蛾子,讓我整個兒落了空,成嗎?&rdo;孟小北反問:&ldo;我追你追了這麼多年,拼命考到北京來,我為誰?&rdo;少棠說:&ldo;你手要是廢了,老子也不用奔命了。&rdo;小北道:&ldo;你要是出事,我留一雙好手我有個屁用?&rdo;孟小北迴西安的第二年,少棠開始在他小舅賀誠設在北京城內的一間辦事處做業務,經常出差,跑外省的兵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