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棠整頓飯就是給乾兒子講解，這個刀叉，是怎麼用。沙拉碟和正餐碟，怎麼擺。正餐之前，先來一道他們家最特色的奶油蘑菇湯。乳酪魚排，配白葡萄酒。罐燜牛肉，配紅酒。少棠吃起來挺講究，別看平時經常是流裡流氣的機車裝、皮夾克，兵痞打扮，餐桌上舉手投足都讓孟小北覺著特有貴族範兒，用餐布擦嘴姿態優雅。少棠笑說：&ldo;我媽教給我的。&rdo;老城區的大街上，不斷掠過騎腳踏車的人群，蹬三輪的老大爺車裡載著燒糖的鐵罐，上面插滿糖人兒。悶熱的夏，在傍晚透出些許涼意，小風一吹，吹得那瓶紅酒上頭。倆人坐在老莫餐廳門外的石頭臺階上，少棠臉色被酒氣醺得通紅，一直咧著嘴傻樂。小北靠少棠肩膀上，處得像好哥們兒。少棠聲音沙啞發燙：&ldo;對不起啊，小北。&rdo;孟小北搖搖頭：&ldo;什麼啊……沒事兒！&rdo;少棠垂下眼睫，不好意思地笑了：&ldo;以前一直沒給你過生日，你一人兒在北京、你爸你媽都不在，我都沒管你。&rdo;孟小北：&ldo;原來你記著我生日啊？&rdo;少棠：&ldo;這日子能忘得掉嗎。&rdo;孟小北：&ldo;哦。&rdo;賀少棠是主動提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ldo;我爸媽很早離婚了，我媽是十多年前這天去世的，我在北京待得不好，還跟人打架差點兒進局子，然後我就去西溝了，再然後，怎麼就碰上你了呢？……還記得我第一回去你們家吃飯嗎，呵呵，我當時就想，這算什麼狗屁緣分，你怎麼就偏偏每年都今天過生日，你每年生日的時候我都挺難受，不想看見你，煩死你個小狗日的，你還老纏著我！……&rdo;孟小北趕緊說：&ldo;那以後我換一天過生日唄，我真的無所謂哪天！&rdo;少棠笑道：&ldo;我媽長挺漂亮的，是音樂學院教授，比龔雪好看。&rdo;孟小北張大嘴巴：&ldo;真的啊。&rdo;少棠用力點頭，眼底流露出孩子氣：&ldo;從法國留學回來的，那時候中國第一批歸國音樂教育家，特別有才，漂亮。&rdo;孟小北說：&ldo;反正肯定比我媽媽好看吧？&rdo;少棠腦子裡一溜達他嫂子的模樣，忍住笑，謙虛道：&ldo;確實比你媽媽長得……俊一些。&rdo;孟小北：&ldo;你長得像你媽媽麼？&rdo;少棠：&ldo;像啊。&rdo;孟小北口氣活像個流氓：&ldo;那我可知道了，你媽肯定就是個大、大、大、大美人兒啊！&rdo;少棠噗得樂了，噴出口水：&ldo;哈哈哈哈。&rdo;少棠是把身邊這個人，完全當成個大人來交流。孟小北才是他身邊最親近以至能無所顧忌敞開懷抱的人。孟小北單純，又講義氣，又強烈崇拜他依戀他。對北北傾訴心事是最坦然，沒有絲毫避諱顧慮，兩人無話不談。或者說，對身邊不離不棄的人逐漸發展到逾越輩分規矩、不斷索取、侵佔，想要更多的寵愛和陪伴，這是每個心底存有脆弱和稚氣之人的病灶，最後的避世之所。孟小北是這樣，少棠何嘗不是？晚風吹過，心是熱烘烘的，懷裡人也是滾燙滾燙的。孟小北摟著他小爹的膝蓋，自己也不知在說什麼，也是男孩開始慢慢沉默害羞的年紀，更沒什麼閱歷沒經歷過人生挫折。他有的，就是一顆赤子之心。孟小北拍拍少棠：&ldo;其實沒事兒，我哥們兒亮亮，你知道吧，他父母也離婚了，現在有兩個家，四個爹媽！他爸爸還是大款，誰都沒時間管他，他整天拿這事兒跟我們炫，還挺美！他不在乎，因為他有我們啊！&rdo;&ldo;你看我吧，我就等於跟沒爸沒媽似的，我爸我媽反正疼孟小京比疼我多一點兒，嘿嘿嘿，我也不在乎，因為我有你啊。&rdo;&ldo;所以，你也別……別……嗯，我就是想說，你還有我唄。你爸爸不要你了，我要你啊！我打包全都要，最喜歡小爹！&rdo;孟小北表情極單純而真誠，一腔真心。少棠：&ldo;……&rdo;少棠眼裡一下子就流出眼淚，然後樂了，特不好意思地使勁抹一把臉。夜晚的街燈勾勒出一張臉的輪廓，十分英俊，小黑痦子上有閃光的印跡。倆人抱著，並肩而坐，完全就是潛意識的喜愛，感情到了深處，彼此依賴，那時月色正濃，晚風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