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咂嘴：&ldo;你咋坐沒坐相？坐好了！&rdo;孟小北耷拉著小眼皮，蹲著端起麵碗：&ldo;這樣吃舒服。&rdo;奶奶說：&ldo;你的胃窩著，你能吃得下？&rdo;孟小北說：&ldo;不窩著我就吃不舒坦了！&rdo;奶奶搖頭：&ldo;跟哪個學得！沒規矩！&rdo;孟小北從飯碗沿兒上飛起一道眼色，瞄向他乾爹：還能是跟哪個學的。賀少棠也埋頭扒麵條，不好意思說。他平時經常端一個大海碗，碗裡摞兩個饃饃，貓腰蹲在哨所門口吃。二姑邊吃邊說：&ldo;我聽我哥說了，咱家小北就是特皮，昨晚上樓下玩兒，把哪個地漏的大鐵門給撬開掀開了。那鐵門打我出生的時候就在那兒，孟小北頭一天來就把那玩意兒給撬開！&rdo;&ldo;這才來幾天，全樓孩子全都認識他了，每天傍晚樓下一群男孩等他，問孟小北什麼時候下來帶他們玩兒？！&rdo;&ldo;晚上睡覺還特不老實，睡中間他往兩邊兒亂蹬，睡邊上他直接滾地下，還老擠我！&rdo;姑姑們七嘴八舌，孟奶奶不愛聽了，回了一句：&ldo;嫌擠？嫌擠你回你自個兒家睡去，你們家不是兩口子一張床麼！俺大孫子來了沒地兒睡你說咋辦？誰讓你偏要來？！&rdo;二姑於是低頭不說話了。孟奶奶心眼兒裡還是最疼她兒子和孫子，兒子不在跟前，眼前讓她有念想的就是小北，嘴上數落孩子，其實心裡可寶貝著，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孟建民等於才是他們孟家一顆獨苗，孟小北可是長房長孫！至於閨女，都是給別人家養的！那天吃完飯，少棠跟孟奶奶說下樓抽根菸，然後給小北打個小眼色……倆人並排走著，到樓下沒人的地方蹲著親熱聊天，像是多年養成的默契。孟小北一路跟少棠講家裡的一攤樂事，繪聲繪色，活靈活現。少棠問：&ldo;你們家那兩間房，七八口人，你們晚上怎麼睡的？&rdo;孟小北說：&ldo;擠著睡唄！我爺爺奶奶睡大屋那床，我跟我二姑三姑小姑還有二姑那孩子睡小屋床。&rdo;五個人擠一床？少棠皺眉，想笑卻又覺著不可思議……當事人反而不以為然，孟小北一擺頭：&ldo;這算什麼啊，誰家都這樣！乾爹我告訴你，你知道咱們原來西溝的申大偉吧，那個小胖子！&rdo;少棠點頭，知道，那是孟小北的發小、好哥們兒，跟小北前後腳也被家長送回北京了。小北幸災樂禍地描繪：&ldo;還好我們家人都比較苗條，申大偉才可憐呢，他們家都是大胖子，他媽媽和姑姑一個賽一個的胖！他說他夜裡起來撒尿，回去之後一看，床上就沒他地方了，一坨一坨肉，連牆角都佔滿了，他還要把他姑姑們全都喊醒了，重新排隊，重新擠進去睡！他們一床的人擠著連翻身都翻不過來，哈哈哈哈簡直笑死我了！……&rdo;當時城市裡普通老百姓，家裡住樓房的，五六口人睡一屋其實常事，艱苦已成生活美德。也就是賀少棠自家是共產黨的土豪高幹，自己在家沒這麼睡過，因此覺著無法忍受。少棠給小北出主意：&ldo;你去大屋跟你爺爺奶奶床上睡。&rdo;孟小北一拍大腿，悲憤道：&ldo;我奶睡覺打呼嚕！！！&rdo;&ldo;我就跟她睡過兩宿，後來實在受不了了，又滾回小屋了！要是能有人跟她過去睡，早過去了，不然為什麼都擠另一個屋呢！&rdo;&ldo;我爺爺這麼多年，這日子可怎麼過的啊蒼天啊！&rdo;&ldo;就我奶奶那個宏亮，那個震撼，都能趕上乾爹你、小斌叔叔、還有廣利叔叔你們仨人兒的呼嚕！……不對，趕上你們全班所有人加一起的音量！&rdo;孟小北從小有表演天賦，表情極為誇張，邊說邊拍著大腿狂笑，心酸苦意之中卻又自帶樂觀豁達的天性，尤擅苦中作樂。孟小北由衷地說：&ldo;乾爹，我其實就想跟你睡。&rdo;&ldo;跟你睡最舒服了。&rdo;少棠：&ldo;跟我為什麼舒服？&rdo;孟小北聲音突然清亮，難得撒一小嬌：&ldo;你讓我隨便踹、自由地滾來滾去麼‐‐你腿上毛多，毛茸茸的，蹭腳心特暖和麼！&rdo;少棠心情驀地發軟，忒喜歡這小壞樣兒。他伸手揉一把小北的刺兒頭，說：&ldo;你要是住得不舒服，我給你找個房子住……我有房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