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北:&ldo;那你別一個人,去我們家吧,我小爹也來!&rdo;祁亮咬著嘴唇,半晌道:&ldo;不去,我就在家睡覺。&rdo;&ldo;沒家,過什麼節?&rdo;祁亮自言自語,面色冷淡凋零。孟小北隨後就從祁亮家出來,棉猴裡還揣著從亮亮家順來的幾個卡帶。男孩還是心糙,孟小北除了對他小爹,對其他人都是馬馬虎虎大大咧咧,不太走心。他沒有在祁亮家多陪陪對方,多花些時間心思照顧親愛的小夥伴,沒想到不久後祁亮就幹出件大事。……再說孟小北跑去電視臺幫人畫線稿這事,少棠原本特別關心,電話裡經常過問。少棠笑道,老子著急等著看你的啊!你是我大寶貝兒,你有成就我當然自豪。我這隊裡有彩電,我都跟我們隊裡小兵說了,春節等著看我兒子畫的動畫片吧!孟小北特別不願意讓少棠嘴快出去見誰都說,當爹的興奮心情,他尚不能體會。況且,與他聯絡的那名節目編導,見過幾次面開過幾次會之後,就不再接他電話,一聽他聲音就推說正在開會或者在忙春節節目,幫動畫片畫樣稿的事,就拖拉下來。孟小北原本一腔熱情,被潑了盆冷水,慢慢也就放涼了,家裡書櫃上床上地上紙箱子裡積攢了他幾百幅線稿,不能出版出成果,終歸令他遺憾可惜。他是真心喜歡畫,他左手手掌腹地有一處凹痕,是經常在外面寫生託調色盤落下的&ldo;槽痕&rdo;。他右手食指中指各有一處硬繭,摸起來簡直像他奶奶勞作了一輩子的手一般粗糙。那是常年使用鋼筆鉛筆用力描線上色,打磨出的兩塊厚皮。孟小北有一回去美院上課,隔壁某間畫室一群學生在趕畫稿,講臺前用木板畫架夾起整整一排原畫樣圖,是動畫主要角色在某一場景下正面、側面、半側面、背面的服裝造型圖動作示範圖,十分精細。孟小北看那圖,越看越發覺眼熟,驀然感到吃驚。他進去問,這組樣圖哪來的?學生說,我們給節目組趕進度趕任務,原圖是導演敲定的最終設計、送來的彩圖畫樣。孟小北說,這原圖是我畫的啊。你畫的?在場的幕後畫手團隊,都是由他們系主任統一帶隊、談價格、大批次接活兒。這些學生就相當於手工複製這些原圖的技師,把原畫間的動作畫全,最終連綴成&ldo;動畫&rdo;效果。一部作品團隊就是一個班級,幾十人集體繪製。動畫畫稿以千為單位計算。沒人認識孟小北是哪一號。……以孟小北當時年齡閱歷,他沒經受過社會歷練,不知業內險惡各種暗箱,他不懂如何應對這種事,以他的性格,也就吃個啞巴虧。他坐在街邊馬路牙子上吹半小時冷風,又打電話給亮亮抱怨了一通,隨即就想開了,男孩子嘛,心胸大度寬廣些,算了啦。他也沒想大動干戈不依不饒。祁亮爸也沒再露面。亮亮爸與那名編導根本就不熟,某個大老闆酒桌上認識的,遞過一張名片而已,生意往來,只講利益不認熟人。拉活兒的時候亮亮爸很是熱情爽快,然而真出了合作糾紛,立即神龍不見影,能指望這個人幫孟小北討說法?電視臺灰白色的辦公大樓在陽光下閃爍出大理石石材的淡雅光澤,顯得厚重氣派有韻味。樓內工作人員往來進出,場院裡停放若干輛採訪車,車身噴有臺標。這天,就在電視臺辦公樓下員工餐廳,賀少棠來了,指間夾著那張名片,將那節目編導直接約到餐廳談話。食堂人來人往,那導演手裡還端一飯盆的糖醋排骨幹煸豆角。少棠聞見香味兒,也沒客氣,趕緊抬手一指:&ldo;正好,我也餓了,你先別吃呢,給我也打一份去!&rdo;少棠開軍車來的,戴一副金邊大蛤蟆鏡‐‐那時最時髦的鏡框式樣‐‐穿一身武警正裝,胸前有徽章,手裡拎著牛皮武裝帶,在手掌上一磕,啪啪地響。他兒子沒社會經驗,他有。來這地方,一身行頭就是要能唬住人的,不然對方能老老實實跟你談?這種單位部門,就是一群欺軟怕硬見縫楔針見人下菜碟四處搞錢拉關係的社會老油子。那導演一看賀少棠的派頭打扮,客客氣氣不敢多言語,屁顛顛兒地給他也打了一份糖醋排骨。倆人對桌啃排骨。少棠擦擦手指,拉開隨身攜帶的公文包,掏出幾份草稿,攤開,指著正式圖樣與孟小北的畫稿,明明白白擺給對方看,&ldo;張大導,這兩幅圖,您就是照我兒子抄的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