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棠面無表情：&ldo;你願意去哪兒，山高水遠的，明一早我送你一程；或者乾脆就留這兒跟老子住，白天進深山放哨打狼，喝涼水啃鍋盔，晚上睡哨所吃麵片湯，你再也不用回家了，你回家幹什麼？！&rdo;孟小北皺眉，嘴巴撅起來：&ldo;我……我……&rdo;再也不用回家了？跟爸媽小京不在一起了？……家屬大院都住慣了呢。小爺還沒帶鋪蓋卷呢，我那個&ldo;寶箱&rdo;裡邊兒還有軍帽、吸鐵石、洋蠟和小人書呢。你北爺爺還有一群嘍羅兵等我回去打鬼子呢。孟小北慢慢低下驕傲的頭……賀少棠表情很酷，很冷：&ldo;餓了？想吃饃？麥子在後山地裡，石磨和水磨在屋後，鍋在床底下，盆在架子上，你眼前這個是火爐子‐‐你先去後山割麥子吧。&rdo;孟小北徹底縮牆角了……賀少棠斜眼瞟到沮喪的小狼崽，嘴角悄然浮出笑意，笑得也很壞。大冬天的，地裡哪有麥子啊。小樣兒的，你有幾根刺，捋不平你？班裡戰士們覺著新鮮，照例拎過孟小北又逗弄一番，把孟小北當年怎麼從娘肚子裡漏出來磕出一道天眼的驚險過程又講一遍，整個兒西溝兵工廠都聞名了。孟小北耷拉著眼，盤腿坐在炕上，就差再打個蓮花指了。他表情也酷酷的：&ldo;你們別老說我以前的事。&rdo;他們班的大姚，姚廣利問：&ldo;為啥不能說你啊？&rdo;孟小北：&ldo;那都是我小時候事了，爺現在都長大了！&rdo;廣利說：&ldo;小人兒，你多大了啊。&rdo;孟小北聲音壓得粗粗的：&ldo;我都男子漢了！……我那時還小麼，沒有經驗，一不留神兒我沒鑽好，就掉地下了麼！&rdo;一個班的戰士蹲地上哈哈大笑，熱水噴了一地。賀少棠眼神一眯，眼角都笑出皺紋：&ldo;這事兒沒人有經驗。&rdo;孟小北：&ldo;下回就不磕地上了。&rdo;賀少棠樂：&ldo;你就沒下回了！廣利，當初你怎麼鑽的？&rdo;廣利：&ldo;別問。&rdo;賀少棠專逗老實人：&ldo;甭不好意思，給我們諞一諞。&rdo;廣利低頭掰手指，粗聲道：&ldo;餓哪知道！回頭問問俺媽！&rdo;孟小北終於繃不住，不裝蒜了，也跟著樂出來，暴露出又霸又慫的本性。賀少棠這時才燒出一大盆熱姜水，為孟小北胃裡灌一半，另一半泡腳，蹲下來給孩子揉腳丫。白臉唱完，該唱紅臉了，硬招使完再來柔情攻勢，這才叫做攻心戰……孟小北讓這人搓著，渾身立刻就熱了，汗珠洇溼棉襖，鼻尖上一滴熱汗，吧嗒，滴到少棠鼻子上。他坐在床上，低頭看，賀少棠正好一抬頭，擦汗，繼續給他搓腳丫，怕他在山裡凍壞。少棠不耍貧嘴埋頭幹活兒的時候，視線安靜，嘴角沉默……部隊戰士吃得簡單，艱苦，一個大鋁盆裡是滿滿一盆饅頭和鍋盔，糧食管夠，另一鋁盆是胡蘿蔔燒土豆，就油潑辣子。賀少棠瞧出來了，問：&ldo;孟小北，不愛吃蘿蔔？&rdo;孟小北一撇嘴，表示出對一切蘿蔔土豆塊根類蔬菜的深惡痛絕：&ldo;……叔叔，你這就沒羊肉嗎？&rdo;賀少棠說：&ldo;羊肉？沒有。&rdo;&ldo;我們幾個不放羊，我們&lso;放狼&rso;。狼倒是不少，後山上有的是。你吃狼肉嗎？&rdo;孟小北毫不客氣：&ldo;你會做狼肉？你逮來我就吃。&rdo;少棠哼了一句：&ldo;我算看出來了，你小子就是狼。&rdo;一夥人用饅頭蘸辣子吃，賀少棠直接拿勺子舀，大口大口嚼辣椒，滿嘴冒紅油。就這工夫，又有人從外面回來，是他們班戰士小斌。小斌呆呆站在門邊，帽子都撇丟了，懷裡抱著一動不動了無生氣的一條大狼狗，神情極其悲傷沮喪。少棠從地上緩緩站起來：&ldo;小斌，怎麼了？&rdo;小斌聲音裡帶著哭腔：&ldo;少棠……二寶死了！&rdo;一屋人都站起來，&ldo;二寶&rdo;是他們班養的放哨的狗。小斌年輕，圓圓臉，哭起來淚花在眼眶子裡打轉：&ldo;我剛才去找，從河溝那個潭子裡撈出來的，已經沒氣兒了，嗚嗚嗚……&rdo;少棠：&ldo;它怎麼能掉那個水潭裡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