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格里秋風涼,五哥那個放羊沒有衣裳。小妹妹我有件哎小來襖襖。改來一改領那個口,你裡邊兒穿上!&rdo;……賀少棠這一嗓子,嚎的是黃土高原的寂寞與蒼涼。孟奶奶特體恤,很靈犀地問:&ldo;小夥子,唱姑娘吶?有物件的抹油?&rdo;賀少棠仰脖笑了,聲音爽朗:&ldo;哪有物件,沒有呢,就我一個。&rdo;那一年的賀少棠,也才不滿二十歲,駐岐山某部隊機械師團森林哨所的一個班長,日夜駐紮在這條野山溝裡,露宿風餐,扛槍巡哨,野慣了的,十足一個兵痞。賀少棠當晚與孟家老太太分別時,特意多問一句,您兒子家住哪片宿舍區,這兒我都熟。他轉臉爬到圍牆外面,清楚瞅見孟奶奶進了哪個樓。賀少棠咬著煙,一笑。他還惦記老太太行李裡那一瓶白酒兩斤臘肉三包油炒麵呢,嘴裡都淡出個鳥來!家庭戰爭再說孟小北那猴孩子,著實過了一個愉快的新年。有北京的闊氣親戚帶東西過來看望,在大院裡是令人羨慕的新鮮事。許多青年人的父母,工作辛苦或者年紀大了,七八年都不及來一趟,偶爾寄個郵包就算不錯。祖孫三代齊聚一堂,極幸福美滿。孟小北那幾天都吃得撐了,他媽媽做的胡蘿蔔炒臘肉,他吃特多,破天荒覺著就連胡蘿蔔都變得肥美。他奶奶還帶倆孫子到岐山縣城,找裁縫給一人做一套滌卡料子的新衣服。奶奶唸叨過,半道在山裡碰上劫貨物的,讓你奶奶一鞋底子給抽走了。有個解放軍同志心眼兒特好,親自趕騾子送咱進來的……夜裡,一大家子五口人,擠在僅有的一間屋裡。宿舍區是一片紅磚樓房,走暖氣的,屋裡暖烘烘洋溢家的氣氛。孟小北睡覺一貫不老實,一橫胳膊肘就打著孟小京。孟小京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捏住他哥的肘窩,挪開,然後掖好自己的被角,睡得可斯文了。過一會孟小北又是一記飛踢腿,橫在床伴身上!孟小京扒耳朵低聲問:&ldo;孟小北,你做什麼夢呢?你做夢能不做第五套廣播體操嗎!&rdo;孟小北閉著眼,睡意朦朧地樂:&ldo;做夢跟你搶肉吃呢……呔!哪裡跑!把臘肉給你小北爺爺擱下!&rdo;孟小北那晚從被窩鑽出來,裹著棉襖,下身穿大毛褲,肚子吃得舒服,膀胱憋得尿急,得得瑟瑟的,沒去找尿盆,鬼使神差也不知怎的,可能是熱的,踩著床鋪就上了旁邊的窗臺,從三層窗戶開出一道小縫兒。偏巧也是同一天晚上,有人就摸到他家樓下。天作機緣,有些人註定就要相識。倘若那晚孟小北沒去視窗撒尿。倘若前晚兒孟奶奶沒顯擺臘肉白酒。如果當初那一群小青年沒去劫那個道!某部隊一個排的戰士,開著大卡車,幫廠裡工人拉木頭。搞軍工的廠子,廠裡跟部隊領導私下很熟,經常從隊伍裡呼叫不要錢的壯丁出入使喚。賀少棠從駕駛位上跳下卡車,丟下一句:&ldo;排長,你們先走。&rdo;排長也不含糊:&ldo;你給我回來,幹啥去?&rdo;賀少棠說:&ldo;抽根菸。&rdo;排長簡直太瞭解這人:&ldo;你給我坐車上抽。&rdo;賀少棠嘴角一卷,笑得渾不買賬:&ldo;餓去茅房抽菸拉屎,餓給你坐車上拉?&rdo;排長一揮手:&ldo;趕緊滾。&rdo;賀少棠正了正腰間皮帶,笑著走人,走路姿勢透著一股子&ldo;浪&rdo;勁兒。車裡坐的他們班小斌,探出頭來調戲:&ldo;棠棠,是約好了的吧!是去家屬大院見你那相好的吧!&rdo;賀少棠回頭一指小斌,眼神威懾:&ldo;就你知道?!&rdo;小斌笑嘻嘻的:&ldo;你悠著點兒!別憋不住火了滾到玉米地裡!別犯生活作風的錯誤!&rdo;賀少棠咬著嘴角,不屑地回道:&ldo;老子能犯錯誤?&rdo;排長老鄭,是他們老大。幾人結拜兄弟相稱,少棠排行老四。賀少棠輕車熟路,一路摸到孟家樓下。他仰臉一瞧,遙遙都能瞅見三樓視窗上吊的那一袋香噴噴的臘肉,沒準還有二鍋頭。他就是屬狼的,他鼻子能聞見香味兒!賀少棠是偵查兵出身,幹這活兒最拿手。演習他能偷摸到紅方指揮部把電臺和遙控器順走了讓紅方指揮官全體抓瞎,老子順你一袋臘肉不是白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