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國鋼從二樓候機大廳某個角落匆匆站起來,按著耳機,面色嚴肅鐵青。這個所謂的出國考察團確實是邵局長為他兒子一手炮製,就連監獄方面的領導都不知道局長大人要拿邵小三兒怎麼個處置。邵局長是思慮已久,心底下走投無路,只能兵行險著,想把兒子牢牢地套在手心兒裡,才能有機會規勸邵鈞就範,改過。考察團所有人都是邵局佈置的便衣,並且提前拿走邵鈞的護照及一切身份檔案。飛機只要起飛,離境,邵鈞一時半會兒就甭想再回來。邵國鋼打譜把這頭不安分不合作的小豹子在美國圈上一陣,圈住了,勒一勒小豹子的野性,然後慢慢地動用各方攻勢。邵鈞一走,不在眼前,邵國鋼這邊再想辦法對付羅強,無論使用什麼路數逼羅強妥協,就方便下手得多。邵鈞把所有行李隨身物品全部拋在機場,開車一路狂飆駛回清河縣城。他想要立刻回去。他腦子裡一團火燒得疼,頭腦混亂,生他爸爸的氣,惱火,憤慨,又極度擔心羅強。心跳得很厲害,從來沒有這種感覺,突然就擔心羅強,怕自己不在監區的時候有人要對付羅強,羅強這會兒可能已經出事了!公安的便衣大部隊跟在後面,也躥上高速,好幾輛越野車,窮追不捨。邵局長坐在車裡,狠命地抽著煙,眼神黯淡陰鬱,知道這回爺倆是要徹底翻臉了。有些事做父親的人絕對不可能妥協,有些人他絕無法容忍。有他沒老子,有老子就沒他!清河果園農場附近的半山腰上,隱蔽著兩部鏽跡斑斑沾染著塵土和泥漿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吉普車,沒牌照。一切接應就緒,車裡的人個個眉眼銳利,神色凝重,肅殺。寸頭的年輕人脫下髒兮兮的送貨工人制服,扯掉胸牌,用皮靴腳碾碎碾進泥土。一盆水潑上頭頂,渾身溼透,灰土煤渣湯子沿著脖頸胸口的筋脈血管流走,濃重的眉眼現出凌厲的光。黎兆輝戴上墨鏡,軍綠色緊身背心外罩一件長風衣,迷彩褲,軍靴。他嘴角緊閉,斜靠在車後,用軟布一寸一寸擦拭修長冰冷的槍管,夕陽給這人在山坡上抻出一道劍一般鋒利的影子。手下的人從車窗探出頭,眼神示意:&ldo;輝哥,搞定。&rdo;黎兆輝抬起頭,望著天邊:&ldo;咱大哥呢?&rdo;手下道:&ldo;跟蹤器一切正常,大哥的位置在牢號裡,估摸著已經準備好了。&rdo;黎兆輝斜眯著眼,斧劈刀削般陽剛的臉被橘黃色的陽光鍍出銅色光芒,面孔冰冷,抬起手,用狙擊槍瞄準。狙擊鏡瞄著幾百米開外鄉間公路上疾馳而過的一輛車,車裡邵鈞神色匆匆的側影在黎兆輝槍口下劃過……黎兆輝注視著邵鈞的車子緩緩開進清河監獄,那一扇號稱牢不可破堅不可摧的大鐵門。黎兆輝收槍,迅速坐進車子,開啟手提電腦裝置裡的跟蹤定位系統,再一頁一頁翻看電腦裡的資料檔案。螢幕裡閃出羅強的大頭照。手下人說:&ldo;輝哥,這人在同一條監道,是個硬茬子,絕對不好對付。&rdo;黎兆輝說:&ldo;輝爺絕望的父親邵局長那天眼睜睜看著他兒子在他面前吼叫,飆淚,衝出大樓,頭也不回,又回去郊區那旮瘩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去不返。以邵國鋼的閱歷經驗,對箇中內情完全都不懷疑不覺蹊蹺,不可能的。父子倆常年關係不睦,邵鈞在長輩面前甩臉色,發脾氣,簡直家常便飯,以前還有鬧得更嚴重的,摔桌摔碗,不足為奇。邵國鋼這幾年一度以為,邵鈞還是為了從前的心結。這孩子十四歲就沒了媽媽,脾氣古怪、任性一些,平時需要人哄著,寵著,讓著,也是應該的。他如今身居高位,再回首當年,雖然嘴上不願意承認,心裡也覺著自己年輕時做人太硬,不懂圓滑變通,在感情上吝嗇嚴苛,虧欠了那娘倆,尤其虧欠兒子太多父愛……邵鈞小時候感情上依賴姥爺,後來又跟發小楚珣走得很近,整天往楚二少家裡跑,跟楚珣的爸爸、姑姑一家子都處得很好,&ldo;叔叔&rdo;長&ldo;姑姑&rdo;短的。兒子在他這裡得不到父愛的滿足,跑別人家尋找&ldo;父愛&rdo;去了?羅老二,羅強?!邵國鋼不住地琢磨,有時候坐在安靜空曠的辦公室裡,夾著煙,讓自己完全籠罩在煙霧裡,有些事情無法想象和相信。羅老二曾經那麼恨他邵局長,為什麼關鍵時刻出手救鈞鈞?羅老二又為了誰而主動向他自首?鈞鈞又是為誰逃婚?不肯回家?……邵局長兩手攥得發疼,坐在辦公桌前,開啟電腦,調出公安內部的檔案程式。也就是這麼一天,他違規私自動用公安刑偵手段,在無線網路取證系統裡,輸入了他兒子的手機號碼。他以前絕少利用不上臺面的功夫去對付自個兒親兒子,他不願意這樣,沒必要。可也恰恰因為這是他親兒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