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指揮著:&ldo;那,那,土豆擱那!&rdo;&ldo;雞腿擱那邊冰櫃裡!……白菜都碼牆根兒上,噯我說的是牆根兒!……&rdo;輝子讓他指使得團團轉,甩了一把汗,愣愣地直起腰,茫然地看著胡巖,轉身走了。胡巖盯著這人的後腰,結實挺拔的臀部和大腿,大聲嘟囔:&ldo;力氣還真不錯,就是腦子慢了點兒,說啥都聽不懂,慢半拍呢……&rdo;羅強一直靠在門邊,一動不動像一尊門神塑像。他叼著煙,菸蒂都快燒到嘴唇,就一眨不眨審視新來的人。他用眼神制止小狐狸多嘴。胡巖忿忿得,百無聊賴,手裡前後左右擺弄一隻排球。小衚衕志最近苦練排球,爭取上場機會。七班所有人都跟羅強一起上場打過沙排,還拿了監區聯賽冠軍,就胡巖個子最矮,沒機會打比賽,簡直委屈透了。胡巖仰脖一下一下地墊球,球砸在手腕上,這球讓他打呲了。排球斜呲著飛了出去,勁兒還挺大,也是寸了,斜著就往輝子臉上飛過去!&ldo;噯!你……&rdo;胡巖叫了一聲。羅強瞧見,下意識地後背從門框上彈開,伸手想擋。輝子正滿頭大汗地搬一箱大土豆,倆手都佔著,排球轉瞬直飛面門!排球那玩意兒打足了氣是很硬的,照眼睛砸一下不是鬧著玩兒的,能砸腫半邊臉。只半秒鐘眨一下眼皮都不夠用的工夫,輝子單手托住塑膠箱,另隻手臂突然撤出橫著一甩力道像鞭子彈開砸向眼球的排球,&ldo;嘭&rdo;得硬硬的一聲,兩道微怒的懾人的眼神與幾乎洩氣的球一齊射向胡巖的臉!胡巖張嘴愣神兒,沒反應過來。羅強一步上前&ldo;啪&rdo;得拍飛襲向胡巖的球,把胡巖拽過來,密密實實擋在身後,渾身力道蓄勢待發。那一大箱子土豆,估摸著得有五十斤重。羅強嘴角叼的煙都掉地上了,後腰繃得筆直,眼神精明而尖銳……寸頭黢黑的年輕人穩穩接住一箱土豆,搬進雜貨間,悶頭走出來,擦了擦眼皮上掛的汗,面無表情,像一段木頭。貨車緩緩開動的時候,坐在副駕位的這人突然回頭,眼角掃過胡巖,冷冷地盯著羅強,就盯了那麼一眼,迅速扭開頭……&ldo;靠……&rdo;&ldo;還拿球砸我……&rdo;&ldo;我又不故意的。&rdo;小胡低聲嘟囔,沒吃過別人這麼狠的一招,有點兒傷面子。虧他剛才還覺著那小子長得不錯,身材高大結實,挺帥的。羅強斜眯眼盯著絕塵而去的貨車,冷冷地說:&ldo;砸得好。&rdo;胡巖:&ldo;誰砸得好?&rdo;羅強胡嚕一把胡巖的腦瓢,嘴角抽出表情:&ldo;你那一下,砸得真好,利索。&rdo;……自從這一天起,每星期來三監區食堂送貨的人,還真變成這個寸頭輝子。這人穿著正兒八經的工作服,掛著公司胸牌,每一回來都是一臉煤土渣子,跟個黑炭頭似的。每次都準點,幹活兒很賣力,而且不吭聲,不理人。自從這個輝子來送貨,羅強發現了,胡巖也每回都跑來食堂,站崗放哨,簡直就跟倆相好的約好了似的。狐狸一往食堂跑,邵鈞也坐不住了,不樂意了,乾脆也三天兩頭往食堂跑,查崗,盯梢。於是,三監區的食堂就變成這麼一副情景:送貨的輝子滿頭大汗地進進出出,搬東西;小衚衕志圍著這人後屁股轉悠,上下打量,問長問短;邵三爺翹二郎腿坐在門邊的藤椅裡,警帽下斜眯倆眼,盯著小胡的一舉一動,手指頭一下一下地彈著腰間的警棍;羅強系圍裙站在案板邊,繼續揉他的面,擀他的烙餅,順便有一搭無一搭的,欣賞大饅頭英俊的側臉……胡巖有一回湊過頭,拎起輝子胸前的小牌子,仔細端詳。&ldo;你叫李輝?&rdo;對方悶悶地點頭,倆眼發直,目光好像天生就不會拐彎兒的。胡巖:&ldo;你不是本地人?我看你不像。&rdo;輝子悶了半晌,說:&ldo;我老家廣西。&rdo;胡巖:&ldo;那你跑北京來幹嘛,這大老遠的?你當地找不著活兒?&rdo;輝子:&ldo;……&rdo;胡巖撇嘴:&ldo;噯,你會說幾句人話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