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鈞也是這時候,從羅強這裡瞭解到雙方最初恩怨的緣由。後海老龍王譚五爺,當年出身老北平書香世家,又娶了八旗名門閨秀,樹大根深,家財萬貫,在前海後海沿兒是當仁不讓的一方富戶,頗有來頭,道上名氣很響,受人敬畏。而羅強呢?羅強什麼出身?羅家兄弟是老胡同出生的貧民草根,沒有背景,正經算是白手起家。兩兄弟都是人精,都很能混,從這條道上一路往前蹚,往上爬,家底兒從一無所有到橫財暴富,讓道上人佩服,也讓不少人眼紅,忌恨,不忿。羅強從西四八條衚衕裡起勢發家,手下的崽子先是經營網咖、檯球廳,隨後越做越大,生意專案囊括飯館、酒吧、迪廳、夜店,勢力地盤慢慢侵入城裡夜店業的黃金地段,後海和三里屯。羅強有本事,有身手,無論是打架還是做生意,都是眼光毒辣,出手狠絕,又仗著後輩的年輕氣盛,長江後浪拍前浪,那時候就沒把譚五爺放在眼裡。譚五爺在生意場上來往不利,道上火併又拼不過羅老二手裡一根鋼管的兇狠,曾經被羅強吞掉半條街的店面,因此結下仇怨。兩年前公安系統打黑,譚家亦遭受重創,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折進了監獄,跟羅老二是前後腳受審坐牢,各判十五年,各得其所,都來了他們該來的地方。邵三爺管理的一大隊,自從這麼兩位爺被分到同一條監道,可就有意思了。二人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誰看誰都忒麼極不順眼。每天一早出早操,跑長跑,倆人各帶各的小分隊,遠遠地就盯上了對方,誰也不想跑在後邊被對方壓著,於是都帶隊猛衝在最前頭,累得身後一群崽子呼哧帶喘,嗷嗷得……每天白天上工,這倆人一個坐廠房東頭,一個坐廠房西頭,悶頭做活兒,比著賽似的,一個要是今天做出四個鳥籠子,另一個一定不能只做三個。管教們私底下都說,少爺你瞧瞧你們一大隊,羅老二和譚小龍那倆人,整個兒一個東邪,一個西毒,咱們每天上工,就是看這倆人遙遙對著向對方發功,桃花掌對蛤蟆功!每天晚上同一個食堂吃飯,一個坐了東頭,另一個肯定坐在西頭,各自帳下一群小崽子圍成一桌,陰沉著臉,對首相望……以羅強如今的年紀身份,已經不是二十幾歲毛頭小夥子,自然不會主動挑火去炸譚龍,但是他也不是善茬,譚龍若是敢出手挑釁,他也得接著。這天下午在廠房上工,正好是邵副隊長值班,在過道上巡邏。&ldo;東邪&rdo;仍舊坐在東牆根下的老位置,身旁是七班一群崽子,悶頭磨竹篾子。&ldo;西毒&rdo;也仍然坐西牆根下,身旁是他們二大隊十三班的崽子,把磨好的一堆竹篾子打釘子,粘膠水,做成鳥籠子。譚家少爺打小是富貴出身。他雖說也是住衚衕的,他們家那衚衕,跟羅家那條衚衕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兒。老譚家祖上有宅,有地,有皇上賞賜家傳的古董,有金條。他們家在後海柳蔭衚衕有一處青磚綠瓦的四合院,兩扇小紅門一掩,門後一幅灰牆影壁,院內別有洞天。這樣的院落,現在在北京城裡一千萬買不下來,有價無市。譚少爺這些年在他老爹的羽翼下,呼風喚雨驕矜跋扈得習慣了,就沒吃過苦,沒做過手藝匠的粗活兒,一天一天地在牢裡熬日子,他熬得能痛快,心情能好受?能不憋屈?他看見羅強能爽嗎?譚龍憋著勁兒想找羅二的麻煩,骨頭縫裡迸出的瘙癢衝動,不來這麼一下,他今兒晚上鐵定啃自己的手指頭睡不著覺!譚龍逮著個大家都沒注意的空檔,拎起桌上一大碗東西,籠在袖筒裡,起身貼著牆就往這邊走過來。他走路腳步帶風,眼底透出歹意。還沒等他走到面前,羅強屁股下的凳子唰一下撤開一大步,人蹭地就躥開了。譚龍手裡是拿了一樣東西。他沒拿銼刀啊剪子之類的,這些東西是兇器,真傷了人還要依法治罪,而且這些鐵器都用鏈子拴牢在桌上,就是防止犯人拿起來瞎搞。譚龍這小子精明蔫兒壞的,手裡藏了一大碗膠水!就是他們粘鳥籠子用的膠水,每天在廠房裡兌出一大碗,現兌現用,熱熱的強力膠。譚少爺出手,動作極快,那姿勢像極了唱京劇的正旦青衣甩水袖,這技術八成還是從他那戲迷親爹五爺那兒學來的,&ldo;唰&rdo;得就從袖筒裡甩出膠水!這回也是該著,有人捱了這一道。羅強躥得快,一側身,一歪頭,躲開膠水的襲擊,卻沒想到他家三饅頭就在身後。羅強要是知道邵鈞在身後,他一定不躲,他直接衝上去擋了。邵鈞先發現譚龍的異常動作,以為羅強未察覺,大步迎上來想要阻止譚龍,就這一下,嘩啦一大碗膠水,潑了邵鈞一頭!那天邵鈞倒大黴了。最愛乾淨並且患有強迫症型清潔癖的邵三爺,滿頭,滿身,都掛了502強力膠。47、饅頭的新發型邵鈞&ldo;嗷&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