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這個人野心很大,這些年錢撈夠了,政治上也有企圖心,一心想往官場裡奔。現如今讓調查組翻出來的,可就不止當初幾百萬元的經濟案件,而是昔日的僱兇殺人案。牽扯到買兇殺人,這人算是死定了,政治前途完了。至於僱的究竟什麼人,殺的是誰,楚姑姑也語焉不詳,諱莫如深,只說這裡邊牽涉複雜,案件不會對外公審,誰也說不清。楚姑姑觀察著邵鈞關切的神情,忍不住問:&ldo;小鈞,你認識的朋友,牽到案子裡了?&rdo;邵鈞兩眼發呆。楚姑姑說:&ldo;這個案子影響挺大的,可能得槍斃幾個人。&rdo;邵鈞記不清楚那天他是怎麼回到監區的。整整三個月,他見不到羅強,甚至不知道這人死活。他好些天都沒正經上班,值班時間倆眼發直,站得像個一段木頭,下了班把自個兒關在辦公室裡,就躺在鋼絲小床上,蒙著頭,不說話,不見人。床頭攢了倆星期的水杯子,都快長綠毛兒了,他也不刷,臭著。監區長拿邵三爺沒治,只當這人是生病還沒好,愛咋地咋地,管不了。邵鈞就這麼一整天一整天地躺著,整個人都被挖空掏空了似的……他曾經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就穿一層薄薄的衣服,就自己一個人兒,爬上樓頂天台,像黑夜裡的一隻貓,孤零零地在樓頂上游蕩。那時候,邵鈞是真的恨羅強,徹頭徹尾地痛恨,恨入體膚。邵鈞覺得他讓這人耍了,像個傻子一樣,羅強最終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留給他,這人過幾天就要上刑場了,一槍崩了,一了百了,然後等著邵三爺去收屍。他想起羅強聽說程宇被劫,要出獄做活兒,那時候對他說,你幫我。他想起小河溝石頭灘上倆人在車裡親熱,做愛,羅強說,等以後,老子哪天出獄了,一定好好讓你舒服了。羅強還說,你別後悔,你別怪我。羅強說,你三歲五歲的,老子也搞了你,老子就是稀罕你,就喜歡上你了……邵鈞形單影隻站在月光下,天台樓頂上,一屁股蹲到地上,眼淚噼裡啪啦地往下掉。這輩子頭一回知道啥是恐懼,啥叫絕望,胸腔子裡一顆心讓人扯出來一把擲在地上,留下一團模糊的肉,鮮血淋漓,體無完膚。他扯開嘶啞的嗓子,嚎啕,也不管會不會把崗樓上的武警招來,一槍把他掃了……那天秋高氣爽,天空湛藍無雲。震動京城朝野鄉里的案子,在法院開庭審理。各機關事先三緘其口,並未對外公開,開庭當天,法院門口仍然彙集了十幾臺採訪車,記者和看熱鬧的老百姓雲集。記者扛著炮筒子剛一下車,就被法警和保安堵了,黑壓壓一群人被攔在停車場裡,不準靠近法院大門。記者們等的就是這案子的人證,據說以一人之力生生把大人物扯下水,拉下馬,供出一連串當年公安沒有告破的疑案,一枚卒子將死了幕後翻雲覆雨的大黑手。當然,外界流傳的各種訊息也都說,這枚卒子本身就不是個小人物,單拎出來什麼大案沒做過?羅老二是誰,你們沒聽過?沒聽說過的,去問問當年西四舊巷子裡的老人兒,哪個不知道江湖上有這一號硬點子。邵鈞抽身從人叢中擠過,有人攔住他,他掏兜一亮證件,帶著司法部的鋼印。邵鈞一身制服正裝,肩上一槓兩花在陽光下發亮,冷冷地說:&ldo;自己人,進去辦事兒。&rdo;市局的裝甲押解車開進院子,扯槍的特警隊員跳下車子。戴黑頭套的人在記者追堵的鏡頭前面無表情,安靜而沉默,慢慢走進大門,只在經過門口時突然扭過頭,看向邵鈞,頭套遮掩下的一雙眼目光如炬,分明閃爍著驚異和渴望的光芒……倆人就這麼默默看著,四周的喧譁全部變成虛無的背景。邵鈞其實一眼就認出來,別說戴個破黑頭套子,羅老二這混球,就是化成一堆灰,他也能從灰堆裡把這人揪出來。倆人頭一回見面,就是這樣的情形。整整五年了,邵鈞是沒想到,五年了倆人手拖著手拉扯著走了這麼遠,竟然一直都是他自個兒在拼命扯著羅強往前走,一個人的獨角戲。眼前這人就一步都沒往前走,這個人就一直站在原地,他媽的又往回邁回去了,一切從頭開始!羅強還是那個羅強,永遠都是那個殺人如麻嗜血如命傷人刻骨一意孤行眼都不帶眨一下的羅老二,這人即便是化成灰,腦頂上幾根硬茬兒,後腦勺上一塊反骨,一分一毫都不會變……變了的人其實是他自個兒。邵鈞覺得人的心真的可以慢慢變冷,變硬。邵鈞在人群裡也看到了羅小三兒。羅戰臉上的表情一點兒也沒比他好多少,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眶紅腫。身邊一群小弟圍著,一個個黑色西裝筆挺,黑墨鏡,神情肅穆,沉默……邵鈞那時也聽楚珣的姑姑提到,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