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高中和大學學歷,檔案裡還被記了濃重的一筆,哪個工作單位也不肯要這樣一個孩子,他這輩子完了。陸家那孩子,二十出頭,有家裡老子罩著,在部隊裡繼續混,成天打架鬧事兒,劣跡不斷。也就是因為在部隊裡,不然早被嚴打判刑了。這人的草綠色軍裝襯衫敞著幾個釦子,腰帶松繫著,橫拽在西四大街上。有一回回家探親,跟大院裡幾個發小哥們兒喝酒,喝高了,借酒撒瘋,把走夜路回家的一個女青年輪姦了。那可憐的女孩喝敵敵畏自殺而死。這事兒鬧挺大的,那女孩家人和工廠工人一百多口子抬著屍到軍區宿舍大院鬧,討說法。陸家想把孩子送到外地躲躲風頭。就在送走的前一天晚上,陸少就在百萬莊軍區大院子弟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家門口,讓人給黑了。發現的時候,這人已經血肉模糊,就剩一口氣兒,手腳筋砍斷,還挖了一隻眼睛,手段極其殘忍……在醫院搶救過來,也成了個殘廢,一直坐輪椅活著。大院裡熟悉情況的老人兒都說,報應,這他媽的就是報應,壞事兒做太多,早晚讓尋仇的給弄死。可是這孩子也才二十小几歲,這輩子就殘廢了,可憐啊!大夥都說,這到底是誰下的狠手?這得有多麼刻骨銘心的仇恨,才下得去手……公安機關查了很久也沒破案,陸少從小橫行街頭巷尾是軍區的小霸王,仇家多得數不過來,自己都說不清兇手究竟是哪個。羅強從少管所出來就失蹤了,沒有回家,沒去見他爸爸,也沒見羅小三兒。他做下的案子,已經註定這輩子沒有回頭路可以走,眼前只有一條黑道,直通西天。羅強跑路去了南方,在廣西雲南邊境待了幾年,還去過緬甸,做活兒,販賣槍支。待到這人重返京城,與當初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羅老二開著豪車,車後座是鼓鼓囊囊一編織袋的現金,後腰彆著兩把改裝過的54,迅速蕩平西四老城區,手下戰將打手如雲,成為威震京城的黑幫大哥。羅小三兒記憶中的童年,就是每天傍晚坐在門檻上等,等他最喜歡的二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出事時羅戰太小,三四歲的小孩實在沒什麼記憶,他全都忘了。羅強也再沒有跟小三兒提當年的事情,從來就沒說過,那四年他經歷了什麼。羅戰永遠都不會想到,就是那一眼。當年,他坐在他爸爸的車斗裡,傻乎乎地,回頭多看了一眼。就是他那一眼,毀了他哥哥一生。25、燒七春日的陽光從小窗斜斜地照進禁閉室,逐漸和暖的溫度鋪滿木板床。邵鈞吸溜著酸楚的鼻子,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一睜眼,一扭頭,正好對上羅老二直勾勾盯著他的一雙眼。倆人並排躺著,各自都縮在大棉被裡,手腳縮成一團,大眼瞪小眼。邵鈞鼻子抽搐,是那種吸了寒風灌了涼氣兒之後鼻黏膜痠痛刺激過度然後擁堵著往外流鼻涕的邋遢感覺。昨晚兒他折騰了大半宿,聽羅強顛三倒四地講以前那些事兒,聽得頭暈腦脹,又勸慰又安撫的,被子沒蓋好,讓初春的寒氣閃著了。邵鈞順手拿袖子抹了抹鼻涕,哼道:&ldo;你,好了?&rdo;羅強喉嚨裡哼了一聲。眼睛仍然是腫的,腫成倆核桃似的,難得這麼一副落魄慘相兒,竟然讓三饅頭瞧見了。邵鈞:&ldo;那今兒晚上,你是打算繼續睡禁閉室,還是從哪來的回哪去?&rdo;羅強:&ldo;……我回去。&rdo;邵鈞滿意了,瞧咱這安撫工作做得,太他媽有效率了,一晚上搞定三監區天煞星羅老二,三爺爺辦事兒簡直太上道了,我多有人緣啊!羅老二不屌別人,就服我一人兒!邵鈞嘴角翹著:&ldo;成,那我去給你打個早飯,昨兒就一天沒吃,今天好好吃飯。&rdo;羅強點點頭,順從了。羅強其實早就醒了。邵小三兒凌晨迷瞪著睡過去,還打著小呼嚕,睡得哼哧哼哧,可香了,羅強那時候就醒了。邵鈞四仰八叉地躺著,掛在床邊兒,差點兒骨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