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油價和菜價嗖嗖嗖飛漲,老百姓手裡的錢以日新月異的速度進行貶值。當年十塊錢的盒飯,現在賣三十五了。程宇給羅戰端了一盤炒疙瘩,一大碗綠豆麵丸子湯。那是當年程宇買給押解車裡戴著手銬的某個混球的飯,讓羅戰在監牢裡回味了三年的一頓飯。羅戰用手晤著大碗,拿小勺往湯裡一勺一勺地兌調味料,麻醬,韭菜花,醬豆腐,辣椒油,花椒鹽兒,蔥末,香菜末……一共七樣兒,就是程宇當初給他兌的湯料,一樣兒都不少,甜酸苦辣,五味俱全,記憶猶新……程宇默默地看著羅戰,唇邊是特別知足的笑模樣兒。羅戰拿勺喂程宇,倆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到嘴裡的,是甜得像蜜齁嗓子的味道,那是隻屬於他們的愛情的味道……那天,羅戰把車一直開到當年出事的地方。兩個人默默無言,也不需要說什麼,不需要問對方,你為什麼要來這兒,你還想來看看嗎……像是彼此間都有某種默契,倆人一前一後,沿著陡峭的山坡,往山谷裡出溜著走。羅戰時不時地給程宇指:&ldo;我當時就從這條小路爬上去的……&ldo;當時天特別黑,山路又滑,我滾得跟個泥猴兒似的,幸虧有你的小手電照著……羅戰一把拉住程宇的右手腕,緊緊地攥著,往更深的林子裡走去。倆人一直走,一直走,細心地尋覓,竟然真的找到那一片殘骸。燃燒得只剩下一副鋼鐵骨架的車身,靜靜地陳列在谷底,讓經年潮溼的山谷植被攀蜒附著,像披了一件暗綠色的外衣,維持著冷傲猙獰的姿態,幾乎與周圍的樹藤與苔蘚連成一片……車禍現場如果在公路上,早就會被清理乾淨,可是在深山裡,不礙事,也沒人管,處理掉遺體和遺物後,車架殘骸就被遺留在這裡了。 兩個人默默地圍著車身,察看著,漫無目的地轉悠著,手掌拍打、撫摩著周圍一棵又一棵參天的大樹,仰臉看著那筆直的樹幹在深谷中頑強不屈地刺向天空,爭逐著陽光……也許哪一棵樹,也許就是手掌心裡撫摸著的這一棵樹,是程宇當年靠過的樹,羅戰抱著他……羅戰拽過程宇,把人按在樹幹上,捧著程宇的臉,捏了捏。程宇拿手肘推開他:&ldo;幹嘛啊……&rdo;羅戰:&ldo;程宇,我有個事兒沒跟你坦白。我那時候去找小洛,是談什麼事兒。&rdo;程宇緩緩地問:&ldo;什麼?&rdo;羅戰:&ldo;問真相,問究竟是誰害到你受傷……&rdo;羅戰把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程宇。程宇的面容與背景中濃綠蒼勁的樹幹凝成一個紋路,紋絲不動,看著羅戰……羅戰:&ldo;程宇,你怨我嗎?&rdo;程宇:&ldo;怨你什麼啊?又不是你乾的。&rdo;羅戰:&ldo;程宇,說到底我以前不是個好人,我如果是個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人,你不會受傷,你不會被我和我哥連累上!&rdo;程宇:&ldo;如果當時,坐你身邊兒的人是羅強,我覺著,他也會伸手拽你一把,不會看著你沒命。&rdo;羅戰狠狠地抹了一把臉,點頭:&ldo;可是他是我哥麼,你不一樣,你跟我沒血緣,可是你為了我……&rdo;程宇打斷他,說:&ldo;我怎麼不能為你?我跟你,比你哥跟你,關係遠了嗎?&rdo;程宇眼珠黑黑的,定定地看著羅戰,特別天真的樣子,這時候彷彿還在跟羅家老二攀比著,較著勁,誰關係遠,誰關係近……羅戰愧疚地說:&ldo;程宇你真的不怪我嗎?我沒有為你伸張正義,我怕再讓我哥栽一次,他是我哥我做事兒不能不顧及他!我其實也挺自私的我是個混球,我對不起你,程宇……&rdo;程宇側過頭,想了一會兒,搖搖頭:&ldo;算了,他畢竟是你哥。&rdo;程宇仰起臉遙遙地看著懸浮在山崖之上的盤山公路,再低頭看看廢墟的遺骸,來回看了幾趟,用目光丈量著當年那一段致命的翻滾墜落的距離。&ldo;這麼高的山,這麼深的谷……&ldo;車子就這麼滾下來,沒有保護,人肯定完了……&rdo;程宇的面容平滑如鏡,喃喃地,轉過頭,對羅戰說:&ldo;羅戰,我從來沒後悔過。&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