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嚇壞我了你!&rdo;&ldo;你以後再這樣,再這樣亂跑,媽媽不要你了!知道了嗎?!&rdo;楚珣媽媽眼神慍怒,眼泡紅腫像兩顆大桃子,明顯是哭了一宿。楚珣被他媽媽反鎖在屋裡,連房門都不許出。到了飯點兒他媽媽開門給他送飯,然後再將門鎖上,到下一頓飯再來。楚珣扒著窗戶,跪在窗臺上,往霍家住的那棟樓張望,拼命敲窗戶想讓對方注意到他。整座大院籠罩在黎明的蒼茫霧靄中,硝煙未盡,空氣凝滯,氣氛不尋常的沉重。家屬宿舍區的人群慢慢圍攏過來,大家都說不出話。楚珣看到了霍傳軍霍傳武哥倆。霍傳軍頭打破了,坐在地上,白襯衫扯爛,只穿貼身的跨欄背心,深綠色軍褲看不出本色。冷硬瘦削的一張臉上,一雙濃重的眼像嵌在眼眶裡的兩塊紅斑,佈滿血絲。霍傳武手裡還拎著昨晚那根棍子,死死攥著不撒手,彷彿那根棍子已經長在他手心裡,成為他手臂的一部分;他要拿著防身,要跟人拼命!他額頭的血跡已經乾涸,兩眼發直,站在場院正中,站得像一根頑強的木樁。&ldo;二武?&rdo;&ldo;二武!我在這兒!&rdo;楚珣隔著窗戶拍打,喊人。他心疼二武,心疼壞了。昨晚要不是讓人半道捂著嘴迷暈扛走了,他絕對不會離開傳武,兩個人一步都不分開,哪怕是槍林彈雨。霍傳武一動不動,彷彿完全聽不到楚珣喊他,兩眼直勾勾的,眼神冷漠,身心俱疲。死裡逃生命懸一線的危難讓他恍惚,親眼目睹的人性殘暴在少年人心中刻下一生都難以消弭的暴力創傷。他原本不該在這個年紀親身經歷這一切,一切都來得太早。楚珣視線遙遙地一掃,嘴巴微張,震驚地看到場院中央橫了一副擔架,一襲白色床單卷裹著擔架上毫無生氣的人。天空陰霾,飛鳥哀鳴而過。霍傳軍呆呆坐在地上,胸膛一慟,痛苦得突然大吼失聲,&ldo;啊!!!!!!!!!!!!&rdo;四周坐了一地的警衛連的小戰士,全都哭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霍傳武沒哭,沒掉淚,可能是已經懵了,從沒見過死人,都不會哭了。&ldo;咣&rdo;得一聲,傳武手裡的棍子終於脫手,掉在地上,那一瞬間彷彿精神崩塌的聲音……大院裡左鄰右舍後來慢慢說起當日的情形,這一場成為所有大院子弟兵刻骨傷痛的劫難,究竟誰是誰非,很難再說得清。事先有人向軍委高層告密,說霍家教唆子女反動,霍雲山家的大兒子參與反革命暴動,與廣場激進分子混在一處,而且拍到一系列照片,證據確鑿。霍傳軍當年也不過十七歲,還是學生。而且,他並非軍人,無需嚴格遵守部隊紀律。打小報告的人也是盯上霍師長,明顯故意找茬。霍傳軍性情剛硬,熱血青年,與身旁許多年輕人一樣,有他的理想,他的信仰,他的衝動,專屬於那個時代年輕人的熱血激情。他當時無法預料自己交往的朋友圈子會在這場浩劫中給他的家庭帶來災禍。軍區派去的人找到霍傳軍,想把他帶回來,這期間爆發了與人群的衝突,有人喊,&ldo;當兵的抓人了,抓學生了!&rdo;霍傳軍哪看得下去他們軍區的戰士被打遭人圍攻,衝上去勸解、阻攔,已然無濟於事。……混亂,流血,歷史的奠基石下永遠是無辜的人慘遭橫禍,別有用心之人坐收漁利,各方梟雄坐擁江山。嚴峻的局勢讓最終的衝突箭在弦上,內部的分裂交手再無轉圜餘地。隨後,楚懷智所在駐地接到秘令,三日之後戒嚴,27軍某炮兵師某高炮師某坦克裝甲師進城。楚師長一夜沒闔眼,一身軍裝,腳踏長靴,挺直腰桿肅然坐在辦公桌前,桌上攤著上面下達的軍令,旁邊擺著他一塵不染的軍帽。辦公電話幾天裡響個不停,他沒有接聽,整個人沉浸在往日思緒中,心痛,難以權衡,直到他老子在軍令出兵前夜驅車殺奔師團駐地。楚珣爺爺這幾年退去實位,賦閒在家,已經老長時間沒出過北京,這回真是冒險前來,怕再不來就晚了、出大簍子了!楚老爺子倘若不是在軍中有些名望地位,這時候外人輕易都進不到裡面,見不著正主。老頭子直奔楚懷智辦公室,將房門從裡面牢牢反鎖,父子對視。 楚老爺子看著桌上的軍令,再看楚師長,沉著臉:&ldo;小子,我知道你這幾天在想啥,想好了?&rdo;楚懷智皺眉,嘴唇緊閉。楚老爺子厲聲道:&ldo;也該想好了,我知道你難做,但是你沒選擇。&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