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會在南鞍開一家小餐吧的原因很簡單,那天她去了飛機場,最快離開故鄉的那架飛機就是開往南鞍的。她下了飛機,在南鞍百無聊賴地住了半年,半年之後就開了一家叫&ldo;憨餃子&rdo;的特色餐吧,並居住了下來。一家小店,四五位店員,七八張桌子。周晨只是找個事兒幹,她沒什麼知識,更做不了什麼大買賣,所以她就只能開一家餃子館來做自己的精神寄託。對於這家餃子館,周彥一直覺得是她自己在找麻煩,為此他還氣悶了很久。等到後來她姐姐嫁了吃餃子的顧客高卓時,他就更加憤恨這家校子店了。高卓是個奇怪的人,無論是長相,還是他這個人在地球上的生存能力。按道理,出身於高階知識分子家庭的高卓,應該是那種高深的、豐富的、內斂的、叫人崇敬仰望的某種人。他應該是每個月會無數次地出現在各種頻道里來代表一個階級,對廣大平民傳播科學知識的人。但是高卓不行,他有一肚子的學問,卻沒有相等的表達能力。他生就一張叫人無法信任的娃娃臉,還有與長相匹配的兒童生活能力,在業內,他是最有希望的物理學天才;在生活中,他就是一個白痴,一個坐公車都能坐錯的低能兒。高卓打小就聽話,打懂事起,他媽就對他進行了超越人類界限的精英教育。教育來教育去,教育得這孩子只懂得特別行業的專業知識,對現實那就是兩眼一抹黑。他二十三歲那年,他母親把自己的學生變成了自己的兒媳婦。他三十五歲那年,他的媳婦憤然離婚,給他留下了一個七歲的兒子。這一次,老太太正趕上更年期,自己都照顧不了自己。失去媽媽管教的高卓,就如失去了生存的明燈。沒人告訴他應該幾點起床,沒人告訴他各種生活的消耗單據該在哪裡付費。他手裡有著成堆的課題需要去解決,這一年的高卓就如在孤島上出生的張無忌,現世的一切都令他惶恐。他發現,實驗室不是生活裡最重要的,去哪裡買電卡才是最重要的。周晨是在一個冬天認識高卓的,當時是夜裡十點半,她在店裡看電視劇看上了癮,打烊晚了。那天,高卓帶著自己的兒子高鵬宇進了店,一張嘴就要了三斤餃子。高卓覺得自己很餓,他懂得一斤餃子有多少質量,但對於餃子的一斤卻不知道。平時吃飯他也沒稱過,他是學量子物理學的,那可跟餃子與肚子容量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他尋思著自己這樣的也能吃二斤餃子,兒子也很餓,那就吃一斤餃子吧。周晨看著那一對父子進來,一個穿著簡單的外套,凍得直流鼻涕。大概是怕兒子冷,他給兒子穿得倒是極其厚,大衣外面還套了‐件大衣,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那些羽絨服與棉衣套在一起的。由於穿得太厚,七歲的高鵬宇只好架著胳牌走,就像一個活體的十字架。周晨問高卓:&ldo;您是在這裡吃還是打包?&rdo;高卓說:&ldo;就在這裡吃。&rdo;周晨覺得他們吃不了三斤餃子,就給了高卓一些建議。末了她實在看不過去了,就說:&ldo;孩子不能捂這麼厚,您也不能穿這麼薄。&rdo;高卓立刻就把周晨納入了好人的這個行列,並且百分之一百地開始信任她。不得不說,他對人的防備智力也許只有三歲,但是直覺確實也超越了人類,周晨的確是個好人。父子倆狼吞虎嚥地吃了八兩韭菜餡餃子,周晨看到高鵬宇在換牙,又好心地說了一句:&ldo;您這孩子在換牙,最好帶他去看看,這前面的都翹出來了,後面這牙再長可就要歪了。這可不好,牙齒是孩子今後的門面。&rdo;她這話是說了,可從此高卓父子就如鼻涕蟲一般黏上了她。高卓這廝長相很清秀,尤其是那張能引起女性憐憫心的娃娃臉。什麼叫愛情?這還真不好解釋。周晨同情高卓,母性大發,同情之後就愛上了他。她也喜歡高鵬宇,因為高鵬宇很像小時候的憨憨。憨憨餓了還知道去 地裡掰玉米烤了吃,高鵬宇就是餓死了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解決肚子問題。這孩子挺聰明的,就是沒機會去應付現實社會。最初的時候,周晨一天三頓叫服務員做好了給他們父子預備著。有時候高 會問一些像我該去哪裡給孩子打防疫針啊,我要去哪裡繳物業費啊等蠢笨問題,周晨也很有耐心地回答。&ldo;憨餃子&rdo;附近是大學城,有的是各種有性格的知識分子,當然,類似高卓這等極品,這附近也就他一個。周晨挺喜歡聽高卓講話的,每當他說起自己在學術上的東西,就會滔滔不絕,就像《美少女戰士》裡的夜禮服假面上身。他會很認真地在紙上寫寫畫畫,解釋給周晨聽,也不管她能不能聽懂。可是一旦涉及現實,他就會磕磕巴巴雲遮霧罩,大概他自已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高鵬宇很乖,才七歲就抱著一本週晨都看不懂的英漢對照兒童讀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