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理了七八個人,將這些人的家庭分佈都弄明白了,又再請老媽媽寫了些考語,七娘子又捻起了一張紙。 &ldo;張賬房家的。&rdo;她緩緩地道。&ldo;管的是所有親戚上門送禮打點回禮,人情往來,入庫出庫的事。可也是肥差啊。&rdo; 許家這樣的人家,每年人情應酬就是一筆大開銷,凡是有開銷,就是有油水。再說親朋好友們你來我往,每年也有名貴禮物相送,張賬房在外頭做賬房本來就是肥差,他妻子在內院也能混到這個地步,可見得這一家算是許家當紅的下人了。 老媽媽就笑,&ldo;這是太夫人手裡留下來的老人了,平時她倒也在小賬房裡幫些忙寫一寫賬。人情往來開銷諸事,是年前才得的新差事。&rdo; 七娘子看了她一眼,不期然就想到了頭一天旁聽時,五少夫人特地支開自己,打發張賬房家一樁差使的事。 夫妻同在賬房當差,其實是當家大忌,內外溝通要做手腳,方便而且難以看穿,又是太夫人的人…… 七娘子一下就想到了自己剛進門的時候,五少夫人那反常的表現。 有意思,如果不是對五少夫人喜怒不形於色的脾氣有深刻的印象,她幾乎要以為五少夫人是心虛了‐‐七娘子的眉尖,就一點點地蹙了起來,她在心底將五少夫人幾個月來的表現過了一番。 一進門先敲打自己,耀武揚威,向七娘子炫耀,她將整個許家的人事都握在了手心。之後又軟得厲害,自己要什麼就給什麼,雖然有抱怨,但七娘子稍事施壓,屈服的速度也是快得驚人。 如果自己不是楊棋,而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十八歲女兒家,任何一個受傳統教育,得嫡母賞識的庶女填房,面對五少夫人的態度,自己會怎麼想? 雖然想接過家務,但五嫂將家務把持得很緊,初來乍到立足未穩,我是不是該再等一等?畢竟五嫂雖然跋扈,但對我這個世子夫人,也始終不敢太過分。 最妙是五少夫人的這一番做作,竟能持之以恆,反覆描繪,直到在一個人心裡留下了深深的痕跡,如果不是七娘子多年來在刀尖上打滾,練出了一身識看眼色的好功夫,恐怕還真要被她瞞過去了。 如果自己是一個平凡的庶女,為五少夫人的態度所欺瞞,並不急於接手家務。五少夫人就足足給自己贏得了大半年的時間。 大半年的時間,她要做什麼,她可以做什麼? 再結合一下張賬房家的反常的詭秘,以及不敢和自己對視就將眼神飄遠的表現,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 五少夫人孃家雖然顯赫,但只是個空名頭,家裡子女又多,據說陪嫁並不是很多。不比楊家,先先後後兩個女兒加起來,是陪了一筆巨資進許家的。 會想要虧空官中中飽私囊,當然也不是什麼稀奇事……這麼一來,五少夫人這幾個月的表現,似乎已經被一根無形的線串了起來。她會忽然放手讓自己接管家務,看來是已經把賬給做平了?不然也不至於在年前把張賬房家的調走。 但賬做得再平,也不可能找不出痕跡…… 七娘子一下回過神來,衝老媽媽歉意地一笑。 &ldo;一時走神,媽媽勿怪。&rdo; 她又開始逐個逐個地查對起了這十一個管事媽媽,老媽媽再度濃墨重彩地點出了蔡樂家的:這是內院的總出納,專管月錢發放銀錢支出,也是太夫人手裡留下來的老底子了。 說起來,這十一個管事媽媽裡旗幟鮮明的也就是五個,蔡樂家的與張賬房家的帶有太夫人色彩,而林山家的、雷鹹清家的、彭虎家的‐‐管著內外廚房採買諸事,卻是許夫人的嫡系,餘下五六個在府中根基不深,誰當家就聽誰的,縱有桀驁不馴者,也不過出於性情,卻還沒有站隊的資格。 如果把許家比喻成一個家族企業,那麼現在出納、公關部經理與採購、倉儲、排程居然經緯分明地站到了兩邊,還都背景深厚不好隨意裁撤……七娘子由衷地感到,許家的當家主母,的確是不好做。 交初更時,七娘子就起身送老媽媽,&ldo;以後幾天,少不得媽媽多看顧了。&rdo; 老媽媽臉上笑得就更和氣了。&ldo;老奴分內事,少夫人千萬別和老奴客氣,有什麼用得上的地方,就只管打發人來請我。&rdo; 她又神神秘秘地湊到七娘子耳邊,&ldo;夫人聽說了少夫人的行事,高興得晚上多吃了幾口飯呢,滿口只說:權先生吩咐了那麼久,直到今日起,我才是什麼心都不用操,可以好好養病了。&rdo; 七娘子雖然不太在意這私下透露的表揚,但也不禁跟著老媽媽一笑,&ldo;能讓母親吃得下睡得香,就是我這個媳婦當得好了。&rdo; 兩人相視一笑,多少話,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