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一下頓住了，她幾乎要瞪大了眼睛，審視四少夫人的神色。四少夫人面上，先有驚惶一閃即逝，隨後又安心下來。她似乎想到了&lso;沒有真憑實據&rso;幾個字，便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將話咬得很重。&ldo;張氏該不會又要無中生有，將整件事，栽派到我身上吧！&rdo;七娘子露出了一抹不置可否的笑，她輕聲道，&ldo;五嫂是這樣寫的，那一天我從樂山居出來得早，想要先去明德堂探望過楊善禮，再回樂山居發落家務。沒想到才走到門口，便遠遠地看見四嫂從熬藥的小屋裡閃身出來，她左右一望，見無人得見，便帶著自己的貼身丫鬟走遠了，臉上還有一抹得意的笑。因為我站的遠又躲得快，四嫂居然沒有看到我，就這樣走遠了去……&rdo;四少夫人的面色先是凝重，到後來又不禁哈哈大笑，&ldo;你看看你看看，這個張氏，真是滿口的胡言亂語！那天我是有去看望過六弟妹，可我是一個丫鬟都沒帶！哪來的貼身丫鬟！&rdo;七娘子心頭咯噔一響，再無懷疑。要騙出一個人的實話，最好用也最樸素的辦法，就是真中摻假，用自己已經知道的真相，配合故意捏造出的假細節，來騙出對方的糾正。只看四少夫人在剛才那一番虛構的話中，不先糾正&lso;我沒有去過熬藥的小屋&rso;、&lso;我沒有左右張望&rso;，而是要先糾正&lso;我沒有帶丫鬟&rso;。就可以知道，四少夫人潛意識已經承認了，這兩件事她都是做過的，當然沒有糾正的必要。而這些心理學上的細節，四少夫人本人恐怕都很難明白，她笑著這樣說了一句，又露出了怒容，&ldo;張氏真是血口噴人，按照她這樣說，我也可以寫一句，我看到她從明德堂裡出來，左右無人，熬藥的胡媽媽又出小屋往淨房跑過去。她便閃身而入，片刻後閃身出來，不想一切都被遠處的我盡收眼底‐‐這樣互相栽派，很有意思嗎？&rdo;七娘子的眼色又深澤了一點。熬藥的胡媽媽的確是去過淨房的，這一點她本人供述無誤，不過，卻沒有在府裡傳開來。四少夫人又是怎麼知道胡媽媽去過淨房的呢？就是聽說過一點風聲，她又是怎麼在片刻之間，把這個細節編進了故事裡，恰到好處地重現了這麼一個情景？四少夫人可不是思維敏捷心思細密之輩……&ldo;就是。&rdo;她不動聲色地附和四少夫人，&ldo;沒有一點真憑實據的事，要血口噴人，簡直也太簡單了。&rdo;四少夫人就仔細地審視著七娘子的表情，見她面上的確也有些不以為然，她便放心地笑了，&ldo;聽你這樣說起來，我還以為你本人是信了的！我心裡想，你未必會被五嫂騙到，讓兩房之間，再生嫌隙吧？&rdo;七娘子微露笑意，她握住了四少夫人的手，又衝四少夫人眨了眨眼，&ldo;四嫂，就是要給你送人情，也要把人情送到你手上嘛。&rdo;四少夫人一下恍然大悟，她笑了，&ldo;你呀，真是個鬼靈精。&rdo;七娘子一邊笑，一邊將手中的信三兩下就扯爛了丟到紙簍裡，又往上頭澆了一杯茶水，這柔軟的宣紙，頓時就絮成了一灘泥。對四少夫人來說，自己會把這封信大大方方地念出來給她聽，自然是已經打消了用這封信來為難四房的念頭，否則她大可以私底下再向平國公告狀，又何必把五少夫人留下來的把柄，送到當事人手上。&ldo;嘿嘿。&rdo;七娘子似乎難得地有了一些不好意思，&ldo;就算是我想為難四嫂，這沒有真憑實據的，就憑著一封信，能做什麼？五嫂的算計，我可是看透了，她這是死了還要給我們兩房之間添堵！&rdo; 四少夫人竟似乎一點都不介意七娘子所說的&lso;沒有真憑實據，能做什麼&rso;，她爽朗地大笑起來，&ldo;就是，這沒有真憑實據，你就是說了，爹孃又怎麼會相信呢？張氏臨終前這一招，卻是把你給看得小了！&rdo;七娘子微微一笑，她沒有再接四少夫人的話，只是低下頭來喝了一口茶。只要留心，四少夫人話裡，真是的確處處破綻。不過，她這樣放心，也的確是因為沒有真憑實據，自己就是已經肯定番紅花是她的手筆，也很難將這件事挑明瞭，給予她應有的懲罰。想到這裡，七娘子的眼睛又不禁眯了起來，忽然間，她感到和四少夫人保持表面上的和氣，對自己也有好處。至少她還能得到一點安全感，不必擔心有誰會因為一點言語上的齟齬，就給自己下了絕育的藥材。從慎獨堂回來，七娘子臉上就多了幾分心事，回到明德堂，她就靠著窗戶，思來想去，又翻開活頁本，在紙上寫寫畫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