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也就是奇怪,爹為什麼這麼著急,&rdo;蕙娘皺眉道,&ldo;等我出了月子不成嗎?非得在這時候打發人來,還指明瞭一個時限。老人家的心思真是令人費解……但不論如何,他指名要我去做,是不是我的手筆,那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橫豎,這一胎懷得也比較輕鬆,這種時候,還是別把局面攪和得更復雜了吧。&rdo; 她也是言之成理,再說,要權仲白這個當大夫的,拋下那隨時可能處於危險之中的無數病人不管,跑去忙他並不擅長,也不感興趣的查案一事,的確也有諸多不便。權仲白就是再不情願,也只能認了下來,他沉默了一會,慢慢地把頭埋到蕙娘頸窩裡,低聲道,&ldo;人一落地,就要做種種鬥爭,同種種想要擺佈你的力量抗衡。我之所以學醫,便是不甘於讓這苦海孤舟一般的皮囊,受病魔的擺佈。之所以拋棄國公位,也是因為不願受家人的擺弄。可,同人鬥,簡單,同天鬥,原來卻是這樣難……&rdo; 雖未一語抱怨,但初見時那個無拘無束、瀟灑自如的絕世神醫,此時似乎已經隱沒在了重重的痛苦與煩難下,蕙娘心中也不知是何感慨,她絲毫不懷疑,以權仲白的天分、灑脫、決斷,他將會是一個很稱職的國公爺,他曾讓她多頭疼,日後就能給她多少幫助。可今日以後,那個快活而闊朗的權仲白,似乎亦很難再度出現,她是親手把他拉上了這條艱難的道路,卻又終究為他的妥協而感到一絲悵惘。 心底深處,她也有幾分想逃避這個話題,沉默片刻,便隨口提起權季青,來分他的心神,&ldo;你如今才知道,我當時所說害怕權季青,是什麼意思吧?倒是早就想和你說了,可又怕你傷心,只好輾轉暗示,你偏又都沒想歪。&rdo;權仲白苦笑了一聲,&ldo;你和他年貌相當,要不是爹亂點鴛鴦譜,其實,你們倆是更配一點的。再加上你身後的那滔天富貴,季青有點心思,也很正常。&rdo;&ldo;任何人中意我,都挺正常。&rdo;蕙娘故意和他開玩笑,&ldo;你可要仔細些,心裡對我懷有傾慕的男人,他可決不是頭一個了。&rdo;&ldo;哦。&rdo;權仲白也順著她的話往下說,&ldo;你當中意我的姑娘家,也就只有和我議親的那幾個嗎?&rdo; 他平時很少談到自己就診時和女眷的對話,蕙娘從前也見過他治病時的樣子,真是孤高冷傲、纖塵不染,在他眼裡,似乎美醜貴賤根本沒有任何分別。即使是她,當時也未曾得到特別的好臉,此時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她不禁就問了,&ldo;懷春少女,對你想入非非,有點浮念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聽你的意思,還真有人是把一腔纏綿情思,寄託到了你身上,還給表現出來了?&rdo;因在孕期,情緒到底起伏不定,也沒那樣爭強好勝了,這酸意便不曾壓制,隱隱地透出來了,&ldo;――是哪家的閨女,這麼大膽啊?&rdo; 權仲白在這件事上倒是很君子,&ldo;雖有那麼幾人,但也都是年少無知,我自然不假辭色,如今事過境遷,何必再提?&rdo; 他又想起來一件事,便似笑非笑地道,&ldo;你當時還懷疑達家呢,如今季青雖然栽了,但達家倒挺清白,上回侯爺過壽,我過去盤亙了半日,連那個寶姑娘的影子都沒看到,這麼一兩年過去,想必她早都嫁人了吧。我雖昔年有幾分姿色,但如今垂垂老矣,她哪裡還看得上我呢?&rdo; 提到達家,蕙娘也不得不有點尷尬:長達一兩年未有動靜,再要堅持自己的懷疑,就顯得有點沒風度了。如今她也無謂一點意氣之爭,順嘴賠了個不是,&ldo;倒是我想得多了。&rdo; 權仲白也不可能真個和她計較,不過這麼一說,岔開話題而已,兩夫妻收拾了上床就寢,油燈都吹熄許久,他依然輾轉反側,蕙娘都被他吵得難以入睡,她索性便道,&ldo;你心裡有什麼不舒服的,就都說出來吧,別悶在心裡,你個當大夫的,反而病了。&rdo; 權仲白沉默了一會,便翻過身來,把她當個竹夫人般抱著,他低沉地道,&ldo;其實有時候,你罵我罵得也不假,我是比較幼稚,比較不負責……我天性便是畏難喜易,不想接國公位,根本上來說,還是沒有擔當。&rdo; 君子一日三省吾身,權仲白如此自省,蕙娘反而不知該說什麼好,要跟著數落他,她有點心虛。只好輕聲道,&ldo;人誰不是這樣呢,不然,我也不會出嫁了,就是爭,我也都會爭著留在家裡……&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