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間席捲全天下,將從前的錢莊打得落花流水毫無還手之力的票號,確切地說,就是三十年前,由焦家的錢,喬家的人,李掌櫃的點子給創辦出來的。一整套規章制度,都出自老掌櫃的腦袋瓜,他分文沒出,可穩穩佔了五分乾股,每年薪酬另算‐‐就是這樣優厚的待遇,歷年來還有人不斷開出天價,想把老掌櫃的給挖過去呢。就是當年喬老太爺在的時候,宜春票號裡的事,李總掌櫃一發話,也就等於是敲磚釘腳,沒有誰能提出半點不是。現在老太爺去了,喬家三兄弟分了股份,共同打理票號事務。總櫃爺的態度就更舉足輕重了:宜春在全國的一百多個大分號,掌櫃的全是總櫃爺一手提拔起來的高徒,他雖然只握了有五分乾股,可說出話來,卻比五成股的大股東還管用呢。就這麼一個全國最大票號的總管家,在商界的地位有多崇高,那還用說?祖師爺都出馬了,徒子徒孫們怎麼都得上門來拜拜山頭‐‐不過,這位總櫃爺此來,卻正是向另一位地位比他更崇高、能量比他更大的高層人物拜山頭的。此時他就正給蕙娘行禮呢,&ldo;草民見過少夫人!&rdo;蕙娘今日,是格外留神打扮過的,不過總櫃爺終日在錢眼裡打滾,在他跟前炫耀富貴,純屬班門弄斧。而宜春票號能量多大,她自己心裡也清楚‐‐要在他跟前炫耀珍貴難得,也難免有借花獻佛,獻到了主人家跟前的尷尬。她沒有穿戴什麼富麗的首飾,甚至連平時隨意戴著裝飾的拔絲鐲都沒籠,只穿一件金茶夾真朱的小棉襖,海棠紅綾裙,周身上下,也就是頭頂一根琉璃簪子,算是一點裝飾而已。她笑著親自把李掌櫃扶起來,&ldo;老叔祖這是要折我的福笀呢。&rdo;&ldo;少夫人千金身份,這一聲叔祖可不敢當。&rdo;李總櫃一本正經‐‐這是個很清矍的小老頭兒,個子不高,渾身乾巴巴的,哪兒都捏不出二兩肉,一雙眼小而亮,望七十歲的人了,看著還是那樣精神。他也穿得很簡樸,居然也就是一身青佈道袍。&ldo;上回見面,您還梳著丫髻,在四爺膝邊撒嬌呢,這回就已經出門子啦!&rdo;說是不敢當,實則還不是認得快?這都開始回憶從前的事兒了,擺明佔足了長輩身份……蕙娘才琢磨了這麼一句,就又有些反胃,她實在為這一胎拖累得厲害‐‐也不敢再往深裡去勞動心力了,只是笑道,&ldo;可惜,今日相公進宮去了,不然,正好讓您也見見仲白。乘便就給扶扶脈,開個平安方子,您也養養生。&rdo;有個神醫相公,有時候也挺佔便宜的,李總櫃神色一動,顯然是被打動了,&ldo;這……合適嗎?二少爺的名聲,我也是聽說過的,我這一介商人,可不比一般名流雅士有身份,能勞動他給我這個老蘆柴棒子把脈……&rdo;就是這麼一根老蘆柴棒,在宜春票號揚名立萬的最初幾年,靠著銀錢上的騰挪週轉,擠、壓、買、提,不知整垮了多少賬莊、錢莊,在商言商,白道上的手段是光明磊落,讓人輸得心服口服,而論起陰人整人,上下打點買通關係,黑吃黑騙中騙,他也是行家裡手。終於成就了宜春票號這樣橫跨黑白兩道的龐然巨物,他這一句謙虛,實際上還是為蕙孃的稱讚打鋪墊呢,蕙娘雖然實力下降,但這點翎子還是能接得住的,&ldo;哪有您這樣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蘆柴棒子?聽說上回下江南,連閩越王都特地設宴請您……&rdo;李總櫃呵呵一笑,捻了捻兩根長鬚,&ldo;承蒙王爺看得起,召我為座上賓,可要說特地設宴,那也是沒有的事……&rdo;多年沒見,總要彼此寒暄一番,互相炫耀炫耀籌碼,這也算是對雄黃一行人查賬的回應了,至於蕙娘,她倒無須像李掌櫃這樣炫耀……她用不著,這吃的穿的用的住的,無一不彰顯了她的身份地位:宜春票號就是再有錢又如何,京郊附近,所有上好風景,幾乎全被皇家佔完了,就是要建莊園,他們上哪裡買地去?閩越王請李總櫃,李總櫃得屁顛屁顛地過去奉承,可他請權仲白,權仲白就敢放他的鴿子……箇中道理,李總櫃也並不是不明白,他提了兩句也就不說了,把話題切入正事,&ldo;大爺已經把您要的東西都給做好了,我這次過來,本來還想同您好好說說呢,可現在是不成啦,您身子沉重,可萬萬不能為了這些俗事耗費精神……就不知,這雄黃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