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柳昭訓的風采,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根本連兩個妃嬪的意思都沒有問,也一副懶得解釋的樣子。姜良娣雖然驚訝,但也看得出有些開心。西偏殿不管怎麼說,總是比東後殿要來得更靠近東宮一些。馬才人就低垂下臉去,露出了淡淡的委屈,又哀怨地瞥了我一眼。她越是假裝溫柔賢淑,我就越感到欺負她,實在是讓我很快樂。於是我就衝她暢快地笑起來,盡情地表現出了我的喜悅。以馬才人的心機,都不禁流露出了恨不得咬我一口的情緒。五個人要挪窩,東宮最近當然很熱鬧,太監宮人們進進出出,費力巴哈地把大件傢俱往朝陽宮折騰。我嫌吵得厲害,又有些坐不住,就到露華宮去聆聽陳淑妃的教誨。我表姑正在打盹兒,宮人們不敢叫她起來,我白跑了一趟,又被暑氣燻得有一點懨懨的,索性就在露華宮的東殿裡找了一張竹榻躺著休息,不知不覺,居然也跟著迷糊了過去。還是瑞王叫我起來,告訴我表姑被皇上叫去說話,剛才已經去瑞慶宮了。皇上到了暑熱的天氣,時常會讓表姑去給他泡一壺涼茶來喝,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習慣依然未改。一時間我很有些感慨,就揉著眼半坐起身,拍著竹榻和瑞王說,&ldo;沒想到這張貴妃椅還在這裡,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時常在東殿休息,到了夏天,我總是霸著這張椅子不肯讓人的。&rdo;瑞王眼底頓時現出了一點笑意。他拖長了聲音,&ldo;為尊者諱,這種事,王瓏已經記不清了。&rdo;這個人連損人,都要繞好幾個彎子,不仔細一點,根本不知道他是在誇你還是在罵你。我不禁白了王瓏一眼,&ldo;怎麼是你來叫我?&rdo;雖然我不大在意這個,但畢竟男女大防,有些事還是要避諱一下,才顯得莊重。&ldo;母妃出行,總要帶幾個心腹宮人,王瓏害怕六嫂又睡到地上去了,所以這才進來探路。&rdo;瑞王的聲音還是那樣慢悠悠的。&ldo;這一番苦心,果然沒有白費。&rdo;我臉上就是一紅: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剛才真的差點又不慎翻倒到地上去。似乎如果不是瑞王進來叫我,搞不好我又要一頭栽倒在地,痛醒過來。更不要說口水還流得縱橫交錯的……嚶!趕快站起來招呼王瓏遠離事發地,&ldo;現在太陽只怕也下去了,我們去太液池摘一點蓮蓬吧,你六哥沒事的時候,也會掰幾個來吃的。&rdo;話一出口,又想咬住自己的舌頭。我分明都不喜歡王琅了,我管他愛不愛吃蓮蓬啊?就算摘了,那也是我摘給自己吃的!再說,當著誰不好,我為什麼要當著瑞王說這話?難道我這麼快就全忘了?就是三年前,在太液池邊上,重芳宮附近的那座小假山後頭,王瓏是怎樣見證了我最難堪的一刻……我還有臉當著他的面,表現出我對王琅那一點不爭氣的小心思嗎?蘇世暖,你真是無腦到家了!我的糾結,肯定已經全現在了臉上,瑞王又彎起了他的眼睛。他生得很像陳淑妃,那股滌然出塵的氣息,無時無刻不環繞周身,尤其是在我才睡醒,臉上枕痕都沒消的時候,透過朦朧的視野看過去,更覺得他的眼神好像有若實質,可以直接看進我心底。而這淡淡的笑意,就更像是在嘲笑我見不得人的心思,與見不得人的自怨自艾,又好像在說:蘇世暖,你和我說過的話,難道你自己都不記得了嗎? 我忽然間想起了當年的事。那時我尚且年少氣盛,有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銳氣,就是最難堪的時候,也不願有第二個人來安慰我。瑞王幾次想把帕子塞到我手裡,都被我推了開來,我寧願用手擦掉眼眶中殘存的眼淚,將苦澀的滋味全嚥進喉嚨裡,含糊不清地對王瓏發誓,&ldo;我今生今世,都決不會嫁進你們王家。別人稀罕太子妃,我不稀罕,前生作惡,今生宮妃,我才不要做王家的媳婦!&rdo;王瓏似乎低低地嘆了口氣,然後,他又自嘲地笑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王瓏的這種笑。他的笑一直是很溫和的,有一種玉一樣的光澤,像是三月裡的春風,和煦柔軟,拂面而過,不溼衣襟。而這種笑卻很冷,冷得讓人幾乎要揉一揉眼睛,定睛再看,才能弄清楚是不是自己的眼誤。一個像瑞王一樣溫和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笑。我就忍不住又揉了揉眼,再睜開時,瑞王又已經笑得風輕雲淡。他調侃我。&ldo;六嫂和六哥真是恩愛,就連摘幾個蓮蓬,都忘不了六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