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才是家!她不屬於這個家,她其實根本並不屬於這個曾經落魄,如今發達的家,她不屬於母親,也不屬於父親,在這世上除了祖母對自己尚且有一點憐惜之外,又還有誰會把她擺在心頭?就是祖母,她也有太多太多需要考慮、需要權衡,她不可能將善桐擺在首位,這也實在是太為難老人家了。她有大伯,有父親,還有她的長孫和幼子。而別人呢?別人都有親孃,別人都有親爹,善桐忽然間絕望地發現,在這溫暖和睦的大家庭中,她的每一個兄弟姐妹都有依靠,唯獨她,站在這庭院深深之中,身著錦繡,高仰著頭顱,看似風光無限處處逢源,然而,其實,她無比孤單。無比絕望。她的眼淚終於洶湧湧出,幾年來第一次,她哭得這樣兇猛,她哭得好像沒了明天,她哭得像是個彷徨的、迷路的孩子,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在現實跟前受了挫,而這也是楊善桐第一次意識到,在這繁華無邊的三千世界,在無限激流暗湧之間,她是何等無助。但這淚水同時也洗滌著她的心靈,洗滌著她已然蒙塵結痂的傷口,終於,她坐起身來,她坐到了玻璃鏡邊上,仔細地揩起了面上的淚痕。雖然時不時頓下動作,茫然地望著鏡中的自己,但她畢竟還是行動了起來。她一點點地梳理著自己的思緒,儘管這思緒每一條都通向了死衚衕:要改變母親的主意,實在是難於登天。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母親了,為了榆哥,她什麼事做不出來?二姨娘好端端一個大活人,說毀就毀了,梧哥更別說,一輩子都背了這麼個大包袱,在二房嫡系前就是直不起腰來。要不是為了榆哥今後,她至於這樣?只要這門親事對父親、對祖母也不是交待不過去,不是不能操作,她是不可能主動改變主意的。而祖母畢竟又隔了一層,要是父親、母親都統一了口徑,老人家又能多說什麼?&ldo;別人有的,我們榆哥都要有,別人沒有的,只要榆哥想要,我們也會有。&rdo;別看母親面上對榆哥淡淡的,心底她是把這句話給裱起來了……現在恐怕就是皇家上門提親,母親都不會改變主意了‐‐皇家再好,那也變不出一個讓榆哥一見鍾情的牛琦玉來呀。看來,還是要在父親身上打主意。善桐略微掂量了一下這個主意,可想到那天晚上,在院中所看到的那張側臉,她又把這主意推到了一邊。連梧哥,父親都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自己又算得了什麼?為了家庭和睦,父親是不會和母親把反調唱到底的,頂多略微反對,但母親若一意孤行,他也不會把局面鬧僵。她閉上眼,深深吸氣,努力催促自己,&ldo;想啊!楊善桐!這輩子你還是第一次為自己出主意呢,你怎麼就這麼愚笨?還沒想出辦法?你想啊!你一定能想出來的……&rdo;147、呆了 雖說善桐看似已經被說動了那麼一丁點兒,態度也已經沒有開始時的堅決,但接下來幾天,她依然顯得要比平時更沉默寡言一些。王氏看在眼裡,心中更覺得要謹慎小心,便絕口不提此事。正好因為國喪訊息從縣裡遞到了村裡,由族長帶頭,村人又是換了素服,又是互相提醒著屈指算了日子,將三個月內的婚慶嫁娶都往後推了。小五房在村中的應酬一下竟少了許多,王氏便請老太太,&ldo;有空也到西安城住幾天吧!&rdo;老太太不大有興致走動,倒是推大太太,&ldo;你兒子女兒都在西安呢,現在也是秋後了,家裡沒有多少事,橫豎又沒有應酬,你就到西安去住一段日子也好。順便,還能幫著善桃相看相看人家。&rdo;其實這也都是白說的:西安城內當然更不可能有任何宴會,大太太又沒有多少人脈在西安的,去看兒子女兒順便散散心,也讓一家人都跟著散散心是真的。等出了這三個月孝期,能夠說親的時候,大太太又要回來操辦一家人的年事了。王氏只要一想到接著這一段日子,就要和這個活規範一般的大嫂朝夕相處,就很有幾分頭疼。但老太太剛才偏心二房,操辦了這麼大一件事兒,她自然要幫著老太太做面子,當下滿面笑容連聲附和,&ldo;我看著檀哥還好,榕哥沒有離開母親這樣久,有時候家裡來信,追著問兩三句大嫂的好呢。&rdo;提到自小在身邊長大的小兒子,大太太神色一動,滿口&ldo;家裡可離不得我&rdo;的話,就說得沒那麼堅持了。四太太再幫著膩糊了一兩句,也就鬆口答應下來。又因為王氏心急著回去和大哥一家見面說話,再加上朝局風雲變幻,二老爺沒準也需要她的襄助,一行人在家中又住了幾日,便匆匆動身回了西安。小五房一下就又冷清了下來,這一次連著小輩在內,家裡常住的可就只有四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