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只覺得心底一股極為陌生的情緒蒸騰而上,直入五內,燻得她眼睛痠疼說不出話,卻又沒有眼淚。她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似乎對母親和姐姐的很多做法,有了一點了解,並不像以往一樣,覺得極為費解什麼都看不明白。可這感覺仔細一想,又都消散了開去‐‐只是看著懂了,說到底卻還是不懂……她的迷茫、困惑與醒悟,似乎也都為善榴一眼看了出來,善桐抬起頭來望著善榴,只覺得她一雙眼利得像刀,直接就刮進了自己心底。她求助一樣、討饒一樣地叫了一聲,&ldo;大姐‐‐&rdo;善榴嘆了口氣,又在善桐身邊坐下,將小妹妹抱進了懷裡。&ldo;一會兒,你去給二姨娘陪個不是吧。&rdo;她淡淡地道。屋內靜了一會兒,才響起了一聲悶悶的&ldo;嗯&rdo;。善榴就欣慰地笑了。&ldo;你也大了。&rdo;她輕聲說,&ldo;你說得對,妞妞兒,從今兒起,你就是大姑娘了。姐有很多事要教你,也有很多事,要你幫忙……妞妞兒,你大了,能幫得上姐姐和娘了。&rdo;善桐仰起頭來,迷迷濛濛的桃花眼對準了姐姐的杏核眼,她臉上有了些新鮮的東西,不再是孩童的稚氣與張揚,卻也不是成年人的算計與心機,這是一種介於二者之間的情緒,尚且還青澀得讓人牙根發酸。她乖巧地將頭又靠到了善榆肩上,輕輕地應了一聲。&ldo;嗯!妞妞兒長大了,妞妞兒……要幫姐姐和孃的忙!&rdo;6、機靈嬤嬤奶奶在堂屋坐了很久,到了半下午才抽身出來,進後院和三姑娘打了個招呼,便出了院子。&ldo;我讓六醜送您回去!&rdo;到底還是個孩子,脾氣是來得快去得更快,善桐臉上已經全沒有了委屈,只除了眼睛仍有些紅腫之外,看著還是那樣沒心沒肺不知天高地厚。&ldo;眼看天色就黑了,地上又滑,沒個人給您打燈籠怎麼行?&rdo;雖說二太太也安排了人要送自己回家,但話裡的關心,哪裡比得上妞妞兒的誠摯?嬤嬤奶奶就順了順善桐的額髮,&ldo;不必啦。&rdo;她笑著說,&ldo;六醜這丫頭還沒有我老人家走路穩當呢,一會兒天就黑了,要是她回來路上摔著了可怎麼好?你甭為嬤嬤擔心,這條路,嬤嬤是走得慣了!&rdo;善桐這才罷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又低聲和嬤嬤奶奶訴苦,&ldo;剛才被大姐數落了一頓……&rdo;好像是無心之言,又好像在為自己的紅眼圈,找一個合理的說法。嬤嬤奶奶眼神一閃,心裡就又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她一手帶大二老爺,又親自將善榆和善桐拉拔長大,老人家心性,總是不由分說,就偏寵起了自己帶大的孩子。就算妞妞兒年紀小,行事有些沒了分寸,以子女輩的身份去斥責庶母,那也是那個什麼二姨娘不對在先。二太太這算什麼……妞妞兒可是嫡親的小女兒!從前在西北,就算做錯了事,連老太太都捨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她倒好,一回楊家村就摔了巴掌。自己半條腿才跨進門就恰好瞧見‐‐妞妞兒捂著臉奔出來的時候,臉上分明就掛了淚珠!她小時候出風疹,渾身上下癢得不成又不能抓,一般孩子早都哭成淚人兒了,妞妞兒呢?一滴眼淚沒有掉!這孩子性格強成這樣,卻還要被二太太訓出了眼淚,二太太也實在是太苛刻了。唉,可閨女畢竟還是護著娘,就剛才還委屈成那個樣子,現在就曉得為母親遮掩了……是懂事了!知道這件事若果被老太太知道,二太太肯定就更不討她老人家的歡心了。這孩子真是大得快,二太太說得沒錯,雖然人是倔的,但勝在靈慧機變……嬤嬤奶奶就又輕輕地將善桐的瀏海撥到了一邊,親暱地道,&ldo;怎麼還留著瀏海呢?都十歲了,也不能老綁著一條大辮子就算完。過幾天等嬤嬤得了空兒,就把六醜接回去,教她給你梳雙丫髻,梳小螺髻……&rdo;善桐就依依不捨地將嬤嬤奶奶直送出了院門,又走了十多丈,待得到了巷口,才目送著嬤嬤奶奶轉過了彎兒。楊家村雖然以村為名,但其實本身規模並不比一般的鄉鎮更小,它背靠岐山,以山腳下的祖祠為中心,周圍一圈圈屋舍構成了縱橫交錯的阡陌小巷。越是內圍,說明族人資格越老地位越高,這些年間當然也不斷有人遷出。也不斷有人分家後往外圍築屋居住,一百多年下來,當年的小村落已經儼然成了氣候,甚至擴張到了岐山腳下渭水兩條支流之畔,大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