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字字句句都充斥了怒火,而這怒火畢竟是蒼白無力的,僅僅稍微一振,就又因為場合上的不合適而低沉了下去。&ldo;眼看著這事就被捅到老太太那裡去了,&rdo;見大椿肩膀微顫,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梧哥嘆了口氣,又放緩了語調。&ldo;平時聽三妞說起來,老太太是最節儉的一個人。三妞去見她都不敢穿皮毛斗篷,我看她是特特地挑了一件棉斗篷上身。這麼奢侈浪費,傳到老人家耳朵裡,肯定又是一頓不是!更別說老太太身邊那個張姑姑,當著孃的面就敢管教我們,連孃的面子都不給……&rdo;他憂慮地搖了搖頭,一下抓住大椿的手,使勁握住了,看著大椿的眼睛吩咐。&ldo;要是明兒老太太派人來申斥姨娘,千萬千萬,不能回嘴!你告訴姨娘,她要是回一句嘴,就是往我心裡插一把刀子。以後也千萬不要這樣挑三揀四的,多學學大姨娘,老老實實地過日子!就是我的福分了!&rdo;大椿又是一抖,她輕輕地應了一聲是,這才將食盒拎起,推開門出了屋子。梧哥在屋子裡來回轉了幾圈,想了想,又披衣出門,敲門進了西廂。時近就寢時分,榆哥是早早地上了床,在炕桌上搭起了積木,見到梧哥進來,他吃驚地抬起頭來,&ldo;三、三弟,怎麼這麼晚了還、還過來。&rdo;他跳下床要給梧哥倒水,&ldo;來、來喝茶。&rdo;梧哥心中就是有再多的煩心事,也要為榆哥的殷勤逗笑了。&ldo;我不喝茶,大‐‐四哥也不必每次都給我讓茶。&rdo;他在炕邊坐下,又四處張望了一番,最終目光落到書案角落,才找到了一本皺巴巴的《論語》‐‐不由眉頭就是一皺,&ldo;明兒先生說要小考,四哥好歹也看看書,別老玩積木……&rdo;雖說因榆哥愚鈍,幾兄弟之間關係有些微妙,但也正因為榆哥愚鈍,所以這微妙他是一律無知無覺,兄弟間的感情,反而沒有受到影響,仍然十分親密。是以梧哥也敢以庶弟的身份,這樣數落榆哥。&ldo;我……我……&rdo;榆哥果然心虛起來,將積木藏到被垛裡,才抓過課本,&ldo;我反正也不想學……也都不會!&rdo;梧哥就柔聲道,&ldo;再怎麼樣,也不能交份白卷嘛。論語四哥也不是不會,在路上咱們不是還一道學了來著。大概意思也都記得清楚的‐‐&rdo;如此軟硬兼施,到底是將榆哥提溜起來,兩兄弟頭碰頭在炕桌兩邊分坐了。梧哥又領著榆哥將論語大致複習了一遍,他年紀雖小,但循循善誘,不知要比夫子和氣多少,再者對榆哥的性情、進度都十分了解,因此榆哥和他一道讀書,倒不覺得太苦。沒有多久,一本論語就順了下來,梧哥看了看時漏,便起身道,&ldo;那我回去了!四哥也別玩積木,早些睡吧!&rdo;這才從西廂出來,在榆哥千恩萬謝之中回了東廂。又到東屋對楠哥噓寒問暖了一番,提點他幾個問題,這才回到自己屋裡洗漱睡下不提。二姨娘半邊身子都趴在了窗臺上,她幾乎是貪婪地看著梧哥的身影橫穿過當院,直到他沒入屋中,才依依不捨地合上窗隴,拉緊了窗簾,叫大椿來打水洗腳,自己坐在炕頭,將黃瓜一片片地拈進口中,嚼得又響又脆。&ldo;這西北就是西北。&rdo;饒是如此愜意,口中依然是不饒人的。&ldo;就是洞子貨,和京城比都差得遠了,哪有京城的甜脆。&rdo;就是大椿都有些忍不下去了,她看了二姨娘一眼,嘴唇一動又抿緊了。半晌才低聲道,&ldo;梧哥還帶了話……&rdo;便添添減減,將梧哥方才的那幾句話,婉轉地說出來給二姨娘聽。&ldo;說是請姨娘惜福些,別老鬧成這個樣子。&rdo;一邊說,大椿一邊小心地看二姨娘臉色,&ldo;倒是連累了三姑娘吃掛落,他都沒好意思見妹妹……&rdo;二姨娘一翻白眼,就要把碟子推到地上‐‐她望了窗邊一眼,多少又有了些顧忌,抬起來的手,又慢慢地放了回去。&ldo;好意思沒好意思的,他就是顧慮太多!&rdo;她頓了頓,想到白天的情景,又不禁甜甜地笑了起來。&ldo;三妞十歲的人了,也該學個眉高眼低。身為子女忤逆長上,太太那一巴掌賞得好‐‐早就該賞了!他又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件事和咱們沒有一點干係,那是太太教女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