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學醫的,安撫人心的瞎話,他是張口就來。善榆又究竟不是妹妹,對天下大勢,他雖然不至於漠不關心,但知道得還真不比善桐更多。至少羅春、晉商、魯王這三者之間影影綽綽的關係,西北糧荒背後兩宮交戰的大背景,他是一點都摸不著頭腦。權仲白不肯解說,他自然也就只能順著話裡的思路往下想‐‐多少就帶了些徵詢地看了善桐一眼,又猶豫片刻,才道,&ldo;權大哥,你這批藥材得來不易,用在我身上……怎麼著,我都得貼你些藥錢吧?&rdo;權仲白出身高貴,眾人都不以尋常醫者視之。二老爺沒來的時候,善桐請楊四爺送過幾次醫資,都被他退了回來。這件事善榆也不大清楚,現在他提出來,期期艾艾的還帶了些愧色,善榆見了,心底就是一酸:家中素來節儉,恐怕榆哥對於小五房的家底也沒有太多瞭解,這才會顧慮起藥錢……她忽然覺得,榆哥之所以這樣急迫地想要開顱,也的確是因為家裡人從來都沒有正視過他,把他當作一個和自己年紀相符的少年。自己才十三歲,就對家裡的經濟賬多少有些瞭解,榆哥呢?今年都十六歲了,轉過年就是十七了,卻還像是個孩子,大家也都把他當成了孩子……&ldo;這大哥你就別操心了‐‐&rdo;&ldo;什麼藥錢,兩家世交‐‐&rdo;她和權仲白同時開口,對視了一眼,又都不禁一笑,善桐覺得兩頰又有了要發燒的態勢,她忙屏住了不敢多看權仲白,又和榆哥低聲商量了幾句,便同權仲白道,&ldo;權大哥,既然用藥也有風險,還是得回去問過爹的意思再給回話,您妙手仁心,我哥哥受了您這麼多照顧,大恩大德,真是不知道該怎樣感謝才好了。&rdo;就真心實意地對權仲白福了福身,權仲白哈哈一笑,不在意地道,&ldo;算啦,小姑娘,我是不是真的妙手仁心,你心裡有數。天色晚了,快回去吧,別誤了晚飯,你爹該擔心了。&rdo;兩兄妹又行過了禮,這才相攜出了屋子,一出門善桐就又戴上了媽虎帽,將臉遮住了大半邊,挽著哥哥的手走了幾步,只見阡陌之間兵丁往來,沒有一點不妥,才慢慢地放下心來。想要和善榆說幾句家常,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善榆居然也沒有開聲,兩兄妹默默行走了許久,路都走了一半,他才低聲道,&ldo;你拉權大哥出去,是為了叮囑他,不要私自給我開藥開方吧?&rdo;這話倒也不錯,善桐嗯了一聲,心想起含沁的叮囑,便索性把話說開了,&ldo;不止是爹,就是我都怕得很,萬一權神醫被你說動,私底下給你行了開顱術,到時候又要大鬧起來了……&rdo;善榆雖然本人和父親鬧了幾次,但竟是從來未同妹妹說起過這個話題,兩兄妹之間始終保持了心照不宣的,略帶僵冷的,有選擇的沉默。現在善桐竟斗膽提起此事,他面上頓時就為濃重的陰雲籠罩,扭頭一望善桐,又甕聲甕氣地道,&ldo;算了,我、我就是沒用。命該如此,開顱不開顱,沒差多少。就是治好了,權大哥也說,往後都不能操勞過度……治不治,也都是廢人一個。&rdo;他要是能主動放棄開顱的念頭,善桐自然是歡喜的,但善榆揭開了這一點,倒讓她意料不到,她沒接榆哥的話茬,只問,&ldo;既然知道了開顱也沒用……你又為什麼‐‐&rdo;問到一半,又酸楚起來:這何必問呢?有病在身,自然使人不快。為了擺脫這樣的痛苦,有的人是寧願自盡。榆哥想要追尋健康,又有什麼錯呢?自己和爹的做法,儘管是出於親情,出於愛護,但對榆哥來說,無疑也是‐‐也是太不尊重他了……也不知為什麼,她這幾天情緒特別激盪得厲害,往常還能壓抑得住心裡的苦澀,可現在一想到這個糾結無比的爛攤子,便覺得自己都呼吸不暢,從心頭一路痛到丹田小腹,眼淚險些就要奪眶而出。要不是知道自己真哭出來,榆哥心底只會更加難受,她真有痛痛快快大哭一場的衝動,可眼下她卻到底壓抑住了,只是深深吸了幾口氣,直到自信聲音已經洩露不出端倪了,才道,&ldo;算了,哥哥你不用說啦。我不該這麼問……&rdo;榆哥緊繃的肩膀這才放鬆了下來,他淡淡地嗯了一聲,聲音里布滿了緊繃,也有些說不出的怒氣,卻又茫然得似乎並不像是對準善桐。兩人再走了一會,善桐想到剛才和羅春對上的那一眼,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