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儘管親如兄弟姐妹,彼此間也的確感情深厚,但始終還有一些事,是無法開誠佈公的。和善梧之間是二姨娘,和善櫻之間,是嫡庶有別,身份上的隱約差距,善桐曾以為母親一脈同出的這三姐弟,應當是親密無間,沒有一點隔閡。她只是沒有想到,人生很多時候,走到這一步了,真是由不得你不去瞞。&ldo;上頭的事,咱們別猜那麼多了。爹才剛升官呢,位置都沒坐穩,咱們要是多管閒事,惹出麻煩……&rdo;善桐低聲敷衍了一句,榆哥頓時也點頭不語。兩兄妹便沉默下來,只是相對而坐,靜靜地等待了起來。榆哥時不時望門口一眼,眼中光芒一閃一閃,閃得善桐心煩意亂,卻是一陣接一陣,止不住的有些怕。沒過多久,權仲白就掀簾子進了診室,看也不看兩人一眼,出手如電,將善榆身上的針拔了一大半下來,回身就出了屋子。善桐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出去。倒是善榆道,&ldo;噢,沒想到有了正事,還記得來給我拔針。&rdo;看來每次針灸,哪個穴位扎多久,那都是有講究的。權仲白並未以為自己有要事在身,便一把把善榆身上的針全拔下來,多少令善桐有些感動,卻又更覺得自己屢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確不很講究。她摸了摸鼻子,說話興致更少。又等了一會,只聽得腳步聲霍霍,除了權仲白那又輕又快,似乎浮在雲端的一點擦地聲之外,尚有羅春那節奏也是快慢交錯,十分特別的腳步在後尾隨。權仲白還叫了一聲,&ldo;附子送客。&rdo;便居然不送羅春出去,而是自己掀簾子進來,給善榆拔針。饒是善桐對他的性格有了一定的瞭解,卻也想不到他居然連鬼王弟這樣的大人物都不肯送到外間,而是要優先服務善榆。這診療室炭火燒得又足,善桐是早脫了外袍帽子‐‐卻又小,沒什麼空間可以迴避,簾子一揚起來,她毫無防備之下,硬生生是和還沒走出視野之外的羅春碰了一面,小姑娘的心一下就抽到了嗓子眼裡。更讓她喘不上氣的是,羅春對診療室內的病人似乎也很好奇,他順著簾子就看了進來,雖說視線在善榆身上停留得多,但也到底掃過了自己……一直到羅春的腳步聲出了內帳,善桐才漸漸鬆弛下來‐‐她卻是歸心似箭,連一刻都再不願意等,忽然就大起了思鄉之意。只在心中不斷地想:夕陽下一面之緣,他未必認得出我,再說,我現在做了男孩兒打扮,形貌大有不同也不一定‐‐再看權仲白,卻是根本沒留心善桐的異樣,給善榆拔完了針,又捏著他的脖子把了把脈象,便欣然道,&ldo;嗯,血行又快了一點,這個只能慢慢調理。你年輕,血脈還軟,這樣看來,針灸效用要比我想得大些。&rdo;善榆方才整個人被權仲白遮住,對咫尺之旁的風雲變幻居然是一無所覺,面上自然也露出喜悅之色。和權仲白說了幾句瑣事,便起身穿衣。權仲白轉過身來,就似笑非笑地看著善桐,顯然已經有了閒情逸致來逗她道,&ldo;怎麼,你哥哥穿衣服,你也在一邊看著?&rdo;善桐雖然漸漸從驚駭中回過神來,但卻也只能捂唇乾笑,無法同以前一樣,神氣活現地同權仲白鬥起嘴來。權仲白也不在意,見榆哥穿上了中衣,便道,&ldo;也算是個好訊息,也算是個壞訊息,我今日剛得到一批藥材,是西域那裡送來的雪蓮、蟲草並貝母一類。剛才我初步看了看品相,倒都是上品不錯。這些藥無不是通血化瘀的良藥,有了它們,倒是可以斟酌出一個方子來,對你的病情是有幫助的。能配合我的針灸,那就更好了。治癒是不敢說的,但你的病情能更緩和一點,從你的表現來看,也許能完全治癒結巴也說不定。&rdo;見榆哥面上露出了興奮之色,他又是一頓,略帶驚異地掃了善桐一眼,便續道,&ldo;不過,這批藥材來路不是很正,我得如實告訴你,善榆,十成裡也許有兩三成可能,它是被下過毒的。怎麼下,下過沒有,這我還是不知道的,雖然看著不像是有不對,但說不定別人的伏筆,埋得要比我能看到的更深。所以是現在就用這藥呢,還是等戰事結束,我們不管勝負吧,反正我是一定要弄到更多這樣的藥材的‐‐到了那時候,就不會有眼下的顧慮了,或者,你還是等到那時候再用藥呢?&rdo;善桐腦際嗡地一聲,頓時就知道事情要壞了。按權仲白這多少有些醫痴的性子,善榆只要再一追問&ldo;為什麼藥材可能會有毒&rdo;,沒準他就會把皇上的病情坦然相告,到時候她剛興起的恐懼,沒準就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