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雖然被打,但心裡卻是極喜悅的,她一下輕鬆起來,望著含沁道,&ldo;這麼說‐‐&rdo;&ldo;糧價到後來漲到十兩銀子一石的時候,我用一半的價賣了。一戶只賣一石,就這樣三天內也都全賣完了,還留了點給親朋好友送去。&rdo;桂含沁眼睛一閃一閃。&ldo;那時候城裡是真沒糧食了,這一石糧食,至少幫著城裡多拖了十天。我嬸嬸都誇我呢,你這個死三妮,就會把表哥往壞處想。&rdo;這個沁表哥,不論是心計還是手段,簡直都是善桐生平僅見的‐‐精。她漸漸也開始理解母親為什麼反感她和含沁來往了,要是含沁要賣了她,善桐恐怕真還會為他數起銀票都不能發覺。如今細細想來,從下了冰雹之後,他上門為兩家牽線開始,似乎天下大勢也好,西安城內的小局面也罷,都沒有能脫離含沁預算之外,他是從容地利用了西北的糧荒局面,又落了實惠,又落了名聲,再想得深一點,忽然間他又有了運糧、巡邏的差事,恐怕也是因為糧荒時候賣了桂太太一個人情,因此才換來的吧?含沁這一步步路,走得實在是太精準,要不是細心人,再看不出一步步之中的艱辛,只怕還以為他就是運氣好些,嫡母疼愛過繼出了嫡子出身,家事又天然豐厚……背後的工夫,實在是太耐人尋味了。善桐越想就越服氣,她垂下頭來,終於還是將心中縈繞已久,到目前都沒有答案的問題,向含沁全盤奉上。&ldo;沁表哥,我……我也不是忽然要提起這個,就是心裡不大得勁兒……&rdo;便添添減減地將父親對自己的吩咐,告訴了含沁,又叮囑他,&ldo;這件事你也知道,不能和家裡任何一個人說啦。答應了不能說,不答應就更不能說了。&rdo;歸根結底,含沁和二老爺都是做大事的人,所作所為也不能說沒有爭議。在善桐心底,會把這兩個人放在一起比較,似乎也很正常:他們都做了一些事,也許會破壞在善桐心中的形象,又也許不會。而她憑著自己的胡思亂想,是想不出來的。可含沁能和她開誠佈公,二老爺卻未必如此,她也不敢‐‐她真不敢把嫡弱庶強這四個字拿來問父親,不知為什麼,她怕這猜忌出口,父親勃然大怒之餘,對她會極其失望,失望她信不過梧哥的人品,信不過兄弟姐妹之間的天倫之情……這微妙的心緒,就算以善桐的口才亦難以言傳,但含沁似乎很能體會,他並沒有對話題的跳躍感到不解,而是頗為同情地望著善桐,一邊啜茶一邊道,&ldo;有爹有娘,有時候也有不好的地方。我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你呢,又要顧著爹,又要顧著娘,還有這麼多兄弟姐妹,叔伯嬸母,這件事,的確也不大好辦。將來不管怎麼樣鬧,你都是裡外不是人。&rdo;善桐就是為難這點,見含沁一語道破,不禁拼命點頭,滿眼崇拜地盯著含沁,含沁噗嗤一笑,又抬指要叩善桐,卻被小姑娘靈巧地一閃,躲了過去,扳著手指頭道,&ldo;這是第三叩了,事不過三,沁表哥你不出主意,我就不讓你敲我腦門兒。&rdo;含沁見她捂著額頭,桃花眼一眯一眯,似乎在拋媚眼,眼中卻只是滿載了無邪笑意,天真醉人之處,即使善桐身著男裝,也毫無保留地展露出來,甚至因為她的男裝而更顯得俏皮,就算是他也看呆了一瞬,卻也僅僅是一瞬,就又回過神來,因看沙漏,二老爺也快到回來的時候了,便道,&ldo;好啦,不和你賣關子了。這件事你該怎麼做,你別問自己,還是得問你哥哥。你哥哥怎麼做,你跟著他做就是。&rdo;善桐頓時呆住,只覺得含沁這話好似一桶熱牛奶,澆在頭上竟是真有醍醐灌頂的感覺,她一下豁然開朗,只覺得這主意實在是沒有一處不妥帖,才要開口謝含沁時,外頭帳篷已經傳來了二老爺的說話聲。兩人自然忙站起身來,善桐為含沁挑開簾子,兩人便並肩迎了出去。這十多天來連續不斷的大會小會,遠離實務,倒是養回了二老爺一點元氣。他面上重新現出了血色,臉頰上也多了一絲肉影子,不再瘦得怕人,再算上嘴角蘊含著的安詳笑意,當年那極修邊幅的翰林老爺,似乎多少又在這個乾瘦憔悴的軍官身上現出了一點神韻。見到含沁和善桐並肩從裡間出來,二老爺面上有訝色一閃即逝,隨即便放鬆了神態,含笑指著含沁道,&ldo;說你跑到哪裡去了,原來是在這裡偷閒喝茶,你叔父問你來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