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全副心思都放在哥哥身上,哪裡聽不到這句輕而又輕的自言自語?她一下心痛如絞、熱血上湧,衝口而出,就訓斥善榆,&ldo;誰說不考功名,就是廢物?我不許你這樣想!&rdo;忽然間,她開始痛恨母親、痛恨祖母,痛恨每一個將&ldo;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rdo;這句話灌到榆哥腦子裡的人,痛恨這個的確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世界。難道不能讀書不能下場,就註定一無所成?就是愚笨?究竟是誰把榆哥&lso;變&rso;成了人盡皆知的&lso;腦子不大好使&rso;,即使他本人其實只是反應遲鈍了一些,心底卻是一片空明?無數的話語就要噴薄而出時,她看見榆哥臉上的表情,一下又啞了火。善桐本能地知道,不論自己怎麼說,只要她不能改變這天地,不能改變家人,榆哥就還是會認為現在的自己是愚鈍的,是有疾患在身的,是值得自己冒著絕大的風險,開顱放血,來求一個飄渺的治癒機會的……她又想到了腦漿混合著顏色水淋漓而落的場面,更堅定了心意:這個開顱術實在是太不成熟了,才只有兩個人開過而已,不論如何,榆哥是決不能做這第三個受術者的。再說,雖然很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但誰知道權仲白是不是有意鼓勵榆哥接受開顱,以便為他診治那位貴不可言的病患累積經驗?雖然表面來看,他是個光風霽月魏晉風流的人物,似乎和俗世算計半點扯不上關係,但善桐總覺得從細微處見大,很多事,權仲白心裡也不是不明白,或者再說得誅心一點,能坐到皇帝身邊的首席御醫,很多陰微心機,他怎麼可能不懂?自然,她不會因此看不起權仲白,或者覺得他是個說一套做一套的兩面派,人生在世,總有許多無奈,就是善桐自己,不也運用心機,拿捏著別人?只是既然如此,重新來看權仲白的諸多行徑,就顯得有幾分可議了。一般而論,開顱術死人的風險總是要比吃藥來得大,並且更容易落下埋怨,再說,四叔是個不中用的,這一點誰都是一看就明白。自己雖然說有幾分本事,但畢竟是個女孩,年紀也不大,開顱術這麼大的事,當然還要家人做主。可權仲白只做不提,先就這樣騙自己來看了開顱過程……多少有些欺自己年小的味道。要是榆哥一答應,自己也決定賭一賭,難道他就敢這樣給榆哥開顱了?善桐越回味,就越覺得不對勁,她終於發覺自己還是太嫩了點,多少有被權仲白坑了,還要感激他的嫌疑。只是細細想來,又覺得權仲白的每處言語似乎都無可指摘,要說他心機深沉,有意拿榆哥再練練手,這才不著痕跡,多方慫恿榆哥來做這個開顱術,那也可以。可要說他就是個醫痴,一心一意只是想治好榆哥,攻克血瘀在腦這個難關,似乎也不是說不通……她一下又斂回了思緒,見榆哥面上倔強猶存,便不提究竟他算不算病號的事,只道,&ldo;這件事茲事體大,爹人就在定西,派人送信過去,就是一天不到的工夫,你想開顱那也沒用,得爹點了頭才行。不然,權大夫也不會給你開的。既然你定下了心思,那我回頭就寫一封信,請沁表哥也好、桂二哥也好,把信送過去,爹就是再忙,這麼大的事也得上心不是?要是他許了,我也沒二話,要是他不許,那咱們就試試看針灸,吃藥……唉,你放寬心吧,家裡還少你一口飯吃?你看楠哥、櫻娘,哪個像是有大出息的樣子,誰也沒看小了他們不是?&rdo;榆哥本來已經漸漸露出無奈之色,似乎也不得不接受開顱術必須先透過父親的現實,可善桐最後一句話卻還是說壞了,他面上倔強之色越濃,硬邦邦地就頂了善桐一句,&ldo;我是嫡子,我、我和他們不一樣!&rdo;善桐急得直跺腳,一句話終於沒忍得住,溜出了口。&ldo;你看四叔不也是嫡子‐‐&rdo;善榆此時反應就一點都不遲鈍了,他漲紅了臉,剜了妹妹一眼,難得拿出了嚴厲態度,喝道,&ldo;楊善桐,你胡說什麼!&rdo;他雖然平時和和氣氣的,但一板起臉來,善桐還真有幾分怕他,尤其榆哥從來沒有這樣疾言厲色過,她嚇得垂下頭去,也不敢和哥哥犟嘴,耳中聽善榆給她強調。&ldo;我不止是嫡子,還是嫡長子,和四叔自然又不一樣。這件事,我做主了!只要父親點頭,開顱術咱們就做!信也用不著你寫,我來執筆,我找含沁,你別插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