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沉默著沒有做聲,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著善梧的肩膀,聽他似乎是賭咒發誓,又似乎是囈語一樣地道,&ldo;孃的慈愛,兒子心裡明白……兒子斷斷、斷斷不會讓娘失望,一定……一定發奮讀書,一定孝敬您……&rdo;這還是梧哥第一次在嫡母跟前失態成這個樣子。他的肩膀又劇烈地抖動了一會,這才漸漸地安靜了下來,王氏目光閃動,才要說話,梧哥又開口了。&ldo;二姨娘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rdo;他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抬起頭來望著王氏,紅著眼道,&ldo;您只管敲打她、責罰她,兒子絕沒有一句怨言,兒子知道您是為了她好。今兒個在祖母跟前,委屈您了……&rdo;姨娘不賢惠,真正沒面子的其實還是主母,至少為二姨娘攬下&ldo;沒有拜見長上&rdo;這個罪過,王氏是有幾分冤枉的。能夠體貼到這一層,足見梧哥是真的站在了嫡母的角度上考慮事情。王氏的眼神裡就漸漸露出了欣慰,她慈愛地攬住了梧哥的肩膀,低聲道,&ldo;有兒子這句話,娘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要緊的。&rdo;頓了頓,又道,&ldo;不過,二姨娘始終是你的生母,雖說主僕有別,但你也不能這樣說話。什麼敲打、責罰?這不是你一個為人子的能說的話,當著孃的面說一說還好,當著別人的面,再也別露出一句了。&rdo;梧哥面上浮現出了一個極為複雜的表情,他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又似乎根本哭笑不得,擰巴了一會,淚水又不受控制地從他眼中洶湧而出,他只得繼續撲到母親懷裡大哭起來,似乎要讓那嚎啕的哭聲,將心中兩難的情緒帶走一般,竟是罕見地如孩童一般,哭得都打起了嗝來。王氏一邊拍著他的肩膀,一邊不禁就透過窗戶,望向了鐵灰色的天空。冬日那刺目的光芒,似乎都不能刺痛她的雙眼,這位和藹的中年婦人微微地笑了,笑顏竟同女兒猶有幾分相似,都帶了一縷說不出的天真。79、慈母 二姨娘難得的一次表演,並沒有在村子裡激起多少波瀾。雖有幾個老太太竄門時問了一句,老太太亦不過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ldo;就是捨不得孩子,想要把梧哥留下,難為她一片慈愛,我便也準了。&rdo;有了小五房開頭,村子裡好些殷實的人家,都有乘著天氣冷,劫道的凍得不成樣子,路上反而更太平的這一兩個月,用快馬將孩子們送出了寶雞,如同飛鳥投林一般,各自投親靠友去了。只是養得起馬的人家畢竟不多,大部分村民還是隻能依靠宗房發下來的過冬糧食度日。到了年前,村牆附近的流民漸漸地越來越多,楊家村能夠拿出來賑濟的糧食卻越來越少,自己的飯都不夠吃了,流民們得到的殘羹剩炙,也就漸漸地更少了。僅僅是一個臘月,每日裡就有七八名老弱餓死在村牆外頭,村裡雖然暫時還沒有減員,不過兩三個老人家自然過身,但這個年還是過得沒滋沒味的,非但沒有祭祖,就連除夕日,也就是零零落落地響了幾掛陳年的鞭炮,就再沒有什麼響動了。族長就又派人請老太太到宗房說話,老太太懶怠活動,族長也沒有辦法,只好又一次屈尊進了小五房的院子,和老太太商量,&ldo;還是要把村牆外面打掃打掃,不說也都是老親戚的住處,現在被人闖進去居住,以後人回來了,我們也不好意思。就說這天氣要暖和起來了……若是還像現在這樣死人,他們又不掩埋的,一旦起了瘟疫,一村人都要跟著葬送進去了。&rdo;這是正事,也是正理,老太太和王氏都點頭,&ldo;是該這樣。&rdo;緊接著問題就來了:要搬運屍體驅趕流民,那就得要起村兵,可一起村兵,糧食消耗必然大增,也所以饑荒持續了半年多,流民聚集在村牆外頭,漸漸地成了隱患,族長都沒有能夠下定決心。眾人又商議了一番,老太太見族長白眉緊蹙,宗子楊海林也是一臉的欲言又止,心知在這樣的時候要起村兵,的確就是在往宗房的心頭剜肉,便道,&ldo;三妞?過來伺候祖母抽一袋煙。&rdo;善桐人在外屋端茶倒水呢,聽到祖母一番話,忙碎步進來伺候老太太抽起了水煙,老太太徐徐噴了一口白煙,又指點著善桐,向楊海林道,&ldo;就是這丫頭,往西安去看她舅舅,回來的路上還遇了險……這件事雖然我們沒有張揚,但海林大侄子也該知道吧。&rdo;楊海林便目注善桐,笑道,&ldo;聽說啦,怪道是您的孫女呢,聽說她臨危不懼,好機變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