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說話,彼此是不需要明說的,老太太今天把話挑得這麼清楚,一面是自家人無須講心機,一面也有借善桐數落王氏的意思。沒有直接說,估計是不想把事件鬧得更大,但態度擺在這裡:二姨娘要是死於非命,她老人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善桐想了想,她又坐到了老太太炕邊,徐徐地為老太太捶腿,&ldo;能不出人命,那肯定是少出人命。這事我肯定聽您的,我就想著,既然這樣,那以後兩兄弟還是別在一處的好,是不是就讓榆哥索性就住到京裡去了……&rdo;老太太欣賞地看了善桐一眼,微微點了點頭,&ldo;你爹前些日子回來,我和他說了,也就是這個意思,在京裡買個院子。先住幾年,看梧哥官場能走到哪一步,再說吧。你也不必學你娘,還把他當個孩子,二十多歲的人了,誰能護他一輩子?你管太多,他一輩子就都還不懂事。&rdo;家裡的問題,老太太一出手就是一錘定音,就算現在年紀大了,王氏還是根本無法和她抗衡。善桐已經知道母親和姐姐是註定要失望了:強行下藥,老人家一惱火,沒準還主動和梧哥挑破了,那後果就更亂。她又陪祖母說了幾句話,說了些京中的事,也是儘量報喜不報憂。老太太很關心剛過門的桂二少奶奶,善桐說了她許多好話,她才漸漸放心,淡淡地道。&ldo;你和她妯娌相得,那是最好。以後家裡有什麼爭鬥,能不插足就不插足,真要表態,要選對邊。&rdo;說著,便打發善桐,&ldo;去見見你幾個叔叔嬸嬸吧,還有你大伯母那裡也去走走。&rdo;這是明擺著讓善桐回去傳話的,善桐出了院子,站在當地望了望天色,又略作沉吟,便從側門出去,鑽進了祖屋更深處的院子裡。從前祖屋地方小、人口多,現在第三代都出門了,反而顯得要比以前冷落空曠。二姨娘的住處就在從前三房下人們專住的一排倒座南房裡,看得出是新收拾出來沒多久的,牆漿都還白著,現在天色雖然還不晚,但幾扇門緊緊地閉著,裡頭活像沒住人似的‐‐可善桐走到門前時,卻分明覺得有人透過窗戶縫看著自己,她轉頭一看,那窗後的人影一閃又沒了。過了一會,門吱呀一聲開了,二姨娘巴著門邊,在陰影裡幽幽地看了善桐一眼,卑聲道,&ldo;姑娘,這不是您來的地方……&rdo;278、談判 善桐也不進去,只站在門口,淡淡地道,&ldo;姨娘不請我進去坐坐?&rdo;二姨娘並不曾答話,反而望向了院子對過。善桐心裡也有數:這間小院子裡住著好幾戶得寵的下人,連張姑姑的下處都在這裡。不是老太太跟前得意的紅人,恐怕還真很難進二姨娘的屋子。看來,老太太雖然要保住二姨娘的命,卻也不想把她重新慣出飛揚跋扈的脾氣來。這時還沒到飯點,院子裡人也不多,止一位老媽媽在簷下打扇子乘涼,見善桐目光掃來,她一縮脖子,乖乖地進了裡屋。二姨娘這才將身一退,讓開道來。老太太做事,一向是滴水不漏,這屋子裡陳設雖然樸素,但也未曾寒酸,還是附和二姨娘身份的,只是二姨娘不肯開窗開門,令屋內平添了一股說不出的晦暗氣息而已。善桐在炕邊坐了,望著二姨娘雞手鴨腳地端了一杯茶來,不禁低笑道。&ldo;姨娘好得也快。&rdo;二姨娘從前一直都是很多話的,現在話卻少得可憐。聽善桐這麼一說,也不過扯扯唇皮,就算是笑過了。緊跟著便低著頭不言不語的,只等善桐開口。善桐也不禁在心底嘆了口氣:早年要能這樣,現在又何至於此?&ldo;聽說,梧哥中了貢士的訊息一傳回村子裡,姨娘便喜得醒了過來。&rdo;她輕聲細語地說。&ldo;這是家裡的好事,可卻未必是梧哥的好事。姨娘心裡明白這個道理嗎?&rdo;二姨娘睫毛微微一顫‐‐雖然面上依然木無表情,但善桐已經是心知肚明:說不準當年那一瘋,也就是瘋給人看的。二姨娘這是臥薪嚐膽,自以為如今梧哥有了出息,她也到了揚眉亮劍,從地底翻身的那一天了。&ldo;我就是不明白。&rdo;她又說。&ldo;怎麼就不等到梧哥中進士的好訊息傳來,姨娘再醒呢?到那時候,梧哥可就是正兒八經的人物了,姨娘也不至於和現在這樣尷尷尬尬的,見了人,也不敢氣高。&rdo;這的確是眾人都沒有想通的關節,或許是二姨娘熬不住,或許是她有更深的打算,善桐托腮望著二姨娘,見她似乎不願回答,她也不以為忤,只安然凝視著二姨娘枯黃深陷的雙頰。兩人僵持了一會,二姨娘到底還是受不住,敗下了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