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燈時分,牧府開飯遲了些,牧曠達這些天裡常不回家吃,段嶺便與牧磬分桌等開飯。&ldo;要麼少爺還是先吃吧。&rdo;段嶺說。&ldo;爹很快就回來了。&rdo;牧磬說,&ldo;去年他一直念著你呢。&rdo;段嶺心中情緒實在是複雜至極,然而尚未多想,外頭便通傳,相爺回來了。牧曠達快步進了飯廳,段嶺忙起身行禮。&ldo;你回來了。&rdo;牧曠達雲淡風輕地說,&ldo;回來就好,方才我看見武獨了,傳他進來一起用飯吧。&rdo;牧磬說:&ldo;他居然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就回來了。&rdo;牧曠達答道:&ldo;多事之秋,少說多做,總是好的。&rdo;段嶺道:&ldo;讓您費心了。&rdo;牧曠達笑了笑,沒說什麼,就著侍婢端上來的銅盆,洗手擦臉,用茶漱口。段嶺就猜到會是這樣,牧曠達當著自己兒子的面,什麼都不會多問,既然回來了,就一起吃飯罷了。☆、 再投吃飯時,牧曠達詢問牧磬怎麼沒去修史,牧磬便答道今日休假。 父子二人自打從前就是這般,就像以往,牧曠達問學了什麼,牧磬便一一作答。段嶺知道牧曠達現在還不知道牧磬真正的爹是誰,不禁心生感慨。他不住端詳牧曠達,這一年裡,牧曠達似乎老了許多,身形也佝僂了些,方才他進來時,段嶺差點沒認出來。一國宰輔,頭髮已花白,不知是入夜燈光還是別的原因,更顯得頹廢了不少。牧曠達問了不少段嶺治理鄴城之事,段嶺便一一作答,未有隱瞞,牧磬突然問:&ldo;昌流君呢?王山,你知道他在哪兒嗎?&rdo;段嶺看了牧磬一眼,再看牧曠達,牧曠達卻說:&ldo;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先前告訴你王山會回來,你不信,現在信了?&rdo;牧磬皺眉道:&ldo;可他在哪兒?&rdo;武獨開口答道:&ldo;他很快就回來了,現在不能告訴你,待他回來後,你可問他。&rdo;牧磬只得不再問下去,段嶺發現牧磬還是和從前一樣,毫無心計,看來入朝為官的修史,也僅僅是抄書而已。飯後,牧曠達示意段嶺跟著自己來,段嶺終於等到這一刻了。接下來他如何應對,將直接影響到最後的局面,但這一切他都已經想好了。牧曠達帶著他,從後院上了書閣,這曾是長聘與牧曠達議事的地方,如今長聘不在,牧曠達再無人能密謀,段嶺敏銳地感覺到,這也許對於自己,也是一個訊號。武獨守在書閣下,段嶺進去後,關上了門。他還沒有坐下來,牧曠達便說:&ldo;你想說什麼,說吧。&rdo;段嶺深吸一口氣,走到牧曠達身前,跪了下來,伏身,顫聲道:&ldo;我並不知道昌流君的任務。&rdo;&ldo;為師以為你是足夠聰明的。&rdo;牧曠達淡淡道。&ldo;徒兒當真不知道。&rdo;段嶺說,&ldo;徒兒錯了。&rdo;牧曠達又說:&ldo;那夜鄭彥夤夜歸來,我就知道不對,特地讓昌流君前去提醒你,你居然這麼想不開,直到現在,還想騙下去麼?&rdo;段嶺不敢起身,跪伏在地,心中一驚,牧曠達全知道了?不應該啊,蔡閆沒有理由告訴他,除了蔡閆之外,應該也不會有幾個人知道才對。段嶺心念電轉,低聲說:&ldo;徒兒……確實想過押這一注,但是……只是一個念頭。&rdo;這話一出,牧曠達的態度微妙地變了。&ldo;你險些就押中了。&rdo;牧曠達冷淡地說,&ldo;大功一件,高升指日可待,為師只差那麼一點,就死在了你的手裡,起來吧。&rdo;段嶺背上全是汗水,這是他的最後一招,牧曠達懷疑的並非是他的身份,而是懷疑他的背叛。李衍秋擅離江州,前往鄴城,牧曠達派人阻截,派出的是昌流君,也即是暗示,段嶺必須出手協助自己,在路上殺掉李衍秋。但段嶺不僅沒有這麼做,更與武獨率軍前來救駕,明擺著是與牧曠達作對。權衡利弊,幫忙暗殺李衍秋,假以時日,自己只會被牧曠達滅口。救駕,則是大功一件。師徒二人心下了然,許多話沒有說出口。但在牧曠達的認知裡,李衍秋已經死了,於是段嶺救駕一事,也再無足輕重。若是段嶺破釜沉舟,把此事宣揚出來,牧曠達反倒會因這樁舊案遭到朝廷中有心之人的針對。所以段嶺再次來投,牧曠達一定會接納。段嶺也知道自己一旦再來投,牧曠達是一定會接納的。&ldo;陛下……&rdo;段嶺說,&ldo;他知道太子的事了。&rdo;&ldo;這已經不重要了。&rdo;牧曠達輕描淡寫地答道,&ldo;死都死了,誰會去介意一個死人的想法?&rdo;&ldo;是。&rdo;